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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27 22:06:18瀏覽1089|回應6|推薦104 | |
儘管退伍至今已晃眼十二年(我是一九九八年退役的),但那對多數男人而言,雖懷念但也絕不願再來一次的服役期間,有樣事情讓我至今在夜深人靜時,依然會不自覺掉入時光隧道,甚至在過了數個寒暑後影響職業選擇,那就是:山上的景物。 如果要深入述說這件事情,那麼我們得把手邊的時鐘倒轉,回到雖已漸露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跡象(例如百業凋敝),但表面上看起來,仍就有如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般的美好、純真、質樸;以及只要肯努力,不怕沒頭路可吃的公元一九九六年十一月。 山區進入夏季末期之後,就已經立刻跳到濃霧遮天,日月星辰皆黯然失色的深秋。當時我還是個從「國防部統一通信指揮部」訓練學校結業,什麼都懵懂無知、總是「菜不是你的錯,但菜就是該死」,剛剛到傳聞中龍蛇雜處且險惡異常的部隊的該死菜鳥。 中華民國《兵役法》自從將空軍及海軍服役年限縮短,但號稱「乞丐兵」(因為時常要像戰爭片中在地上甚至泥巴堆裡翻來覆去)的陸軍仍然得咬牙切齒,看著比自己晚來,卻可以提早說「拜拜」的學弟,然後繼續乖乖在部隊裡蹲完三年才可以走人。之後因民智漸開與新聞自由之故,使得各大媒體三天兩頭,就會報導某大兵因為無聊到變態的學長執意凌虐,結果不堪折磨與虐待而舉槍自盡或大開殺戒,我高中時代某位男性同班同學,他哥哥就是因為這樣;而於站崗時魂斷大膽島。所以我跟同梯(同一天入營的稱為「同梯」,這跟以前科舉時代的「同年」很類似)儘管在聊天哈拉時,不把它當作一回事兒;但心臟還是忍不住要跳踢躂舞哪。 尤其我服役的營區位於陽明山深處(以行政區域而言,算台北縣金山鄉與萬里鄉交界,天氣晴朗時,可直接看到九份與基隆港的煙囪),朋友們下次走陽金公路時不妨稍微注意,您會發覺有處崗哨,那就是空軍第一戰管中心雷達站的入口,但經過這道關卡之後,還得再走上 所以只要年紀跟我差不多又當過兵的男性同胞們,應該都知道那所謂壓力其重,有如過街老鼠(只差沒人人喊打)的日子。我這沒什麼背景與後台的義務役菜鳥下士,既然沒有當總統或行政院長的親戚,只有一位在國安局上班的少將姑丈,又沒有其他同梯可以跟我「共患難」而只能自己想辦法,所以當然也無法置身事外,何況連志願役軍士官剛下部隊,都極有可能會被整到眼冒金星(如果他實在太「白目」的話)咧。當時諸如洗碗盤、打掃整棟營舍、替老鳥們準備三餐外加宵夜、每天忍受那想要不發抖都難的刺骨寒風,走單趟就要花掉二十分鐘的山路(坡度大約三十度)到空軍戰管中心的餐廳與福利社幫所有「主子」們買東西、擔任安全士官勤務(大門衛兵由空軍警衛營負責)等等雜務,以及熟悉如何操作與保養複雜的無線電;全部都像傾倒垃圾似的往我身上堆。
以上族繁不及備載的林林總總,只要有那麼一丁點出了狀況,啊哈哈哈,你「知死」(閩南語)嘍,你馬上就會體驗到被至少二十幾名以上的老鳥,輪流以你這輩子想像不到的粗言穢語連續痛罵兩小時以上,之後再罰站兩小時的「震撼教育」(聽說外島,或海軍艦艇出港後,還會把剛到的菜鳥從睡夢中拖出來毒打狂踹,原因只是要他「乖乖聽話」)。因此這種無時無刻都要提高警覺、戰戰兢兢,又沒有任何娛樂(連看電視或讀報紙也不准,因為我是「該死的菜鳥」),除非神經天生粗得跟大廈樑柱有的比,否則真是睡覺都要緊繃到最高點。 那時因為生活的苦悶及緊張,加上剛剛鬧了兵變(怎麼「陣亡」的都不知道),所以我內心的陰霾,就像圍繞在山區的濃霧甚至蒼蠅一樣揮之不去,但塞翁失馬,我有因此而注意到部隊周圍的風景。 某個剛剛跨入冬季的下午,我獨自走在前往無線電機房的路上,當時只是無聊四處看看,但是某樣事物映入眼簾之後,我就著了魔,將眼神定格在那裡:我看到了印象中只有在詩歌或動畫裡才遇得見的落日-那彷彿會將海水全部蒸乾、將天空染血的夕陽,而伴隨火紅落日西沉的,是介於黑暗與光明之間層層相連的雲海,以及像我一樣孤獨在海中緩慢前進的貨輪。儘管當時正在鬧著情緒,但有幸享用此一視覺盛宴之後,內心就平靜得像用熨斗整燙過似的不帶絲毫痕跡,我將大腦的視覺與記憶功能開啟到最大限度,想要將眼框裡面所有全部深深烙印到記憶迴路深處。 從此我就喜歡在空閑或類似上述的情形裡觀察周圍,無論天氣與時刻為何,無論是晴天還是陰雨,無論陣雨紛紛或濃霧瀰漫,無論清晰可見或伸手不見五指,無論白晝或是黑夜;隨時可讓我這個在都市長大的鄉巴佬體驗到自然之趣,它也成為除了每個月只有三天(中間可能間隔五十天以上,這當然是老鳥故意整人的結果,指定哪天,你就得乖乖放哪一天,不過最後為每個月六天)的假期之外,最能讓我釋放壓力的「苦中作樂」了,每當內心起伏到連自己都驚訝時,這些花草昆蟲總會適時告訴我『Take it easy, Oskar』,給予我慰藉以及鼓舞;更將我從一度自裁的深淵懸厓勒馬。 後來當我終於媳婦熬成婆之後,生活壓力當然登時銳減,之前需要做的雜役全部交接給下一棒,可我沒有興趣將那一套拿去窮整新進人員,只利用彷彿樂透中獎之後多餘出來的自由時間,去做點想做的事情。當時因為打算報考大學而開始與眾多相關書本親熱,每當眼睛覺得疲累,或感到被那些內容弄到幾近喪失耐心,我就會出外散步,呼吸山上的新鮮空氣或飽覽山下風光。 還記得一個高山難得出現的晴朗午後,我突發奇想的爬到屋頂上,像〈永州八記〉裡的柳宗元一樣箕踞而遨,盯著天際的浮雲及山下縱橫交錯的阡陌及道路,遠方因視野良好而盡入眼簾的海浪及沙岸,正玩著你進我退的遊戲,翱翔的鳥兒唱著春季的求偶情歌,身旁蘆葦彷彿耳聞珠璣而點頭如搗蒜,或者因笑話而前俯後仰。當時真有種「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豪邁,要不是身處營區,我真會鍛鍊肺活量地大吼好幾聲! 日夜盼望的退伍令終於交到手上,快要退伍前半年的愜意與安然隨著工作而消失殆盡,即使在週末(那時週休二日的觀念尚未普及)利用時間舊地重遊,或到其他類似區域晃晃,縱然內心還是會體驗到心曠神怡、寵辱偕忘,但總之無法與先前相比擬,好比「初戀總是最美」。山上景色當然沒有什麼多大的改變,唯一改變的只有自己,因此回來看她的人只是面貌依舊;但觀念全非了。山與人之間,突然像已經分道揚鑣許久,卻又在路上冤家路窄且不期而遇的昔日情侶,最多就是激起那麼些許的惆悵、感嘆,但除此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後記:本文成於公元一九九九年,亦即我大一的那年,因應國文教授要求而撰寫的。現在發表出來,所以當然是百分之百的冷飯熱炒。網友們就加減看看嘍!至於當兵時的照片在哪裡?因為當時數位相機尚未問世,所以必須利用掃描機才能轉成數位檔上傳,因此我這頭大懶豬不想弄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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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男女話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