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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20 14:05:53瀏覽232|回應0|推薦1 | |
(此篇是2005年的作品) 「這條路不是民權東路嗎?你今天想走民權大橋喔?好像這條路比較遠不是嗎?」開口說話的是個年紀約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雖然西裝畢挺但是面容略帶憔悴,坐在五百CC的進口賓士轎車後座,陽光從車窗照射著進口真皮座椅的質感,跟這個男人臉上顯露的疲憊頹喪形成不搭調的對比。 原本一路上只是沉默望著窗外街景,緊握的右手似乎在緊抓著什麼不放。當車行到民權東路上時他才忽然回神說了這段話,一開口就出現三句疑問句,這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對司機說話的口氣是這樣的刻薄。 商場上叱剎風雲這十幾年,擁有不凡的身價,身為某大貿易集團負責人,已經讓他已經習慣了懿指氣使的口吻,連他自己都沒注意自己是這樣子說話,看著車窗映照出自己的倦容竟是如此陌生,搭配上窗外飛快移動的景物當背景,就像是一張在時間的洪流中凋零的容顏,陌生到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 「老闆,我每天都走民權東路啊!公司在南京東路走民權大橋到內湖是最近的路了,不然沒別的地方更快了。」司機小心翼翼的應對著。 「喔?你每天都走這裏啊?我竟然到今天才發現。」說完這話這位老闆臉上還露出苦澀的笑意,原來自己每天看似忙碌終日,其實都是麻木度日。 「老闆,您平時上車都在看報紙,不然就看公文,有時候還得講電話,你沒注意是正常的,因為你太忙了吧!」司機旁觀者清,老闆平時的習慣舉動他都看在眼裡。 這位老闆聽完司機的答話之後,沉默了片刻,腦海翻閱著這幾年的記憶,好像真的就像司機說的一樣,自己每天匆匆忙忙的過日子,連在車上的時間也沒停過,沒有好好停下來休息一下,現在看著車窗外的街景,他才發現這個居住了幾十年的台北城,已經被自己遺忘很久了,眼前所見的街道和建築看不到熟悉的感覺,雖然他是個土生土長的台北人,但此刻他卻覺得自己像是個迷路的觀光客。 他發現到好像從自己僱用了司機以後,他就不曾再多看這個城市一眼。他從後座看著司機開車的背影,他想不起來自己多少年沒有坐進汽車駕駛座了,已經忘記了開車的感覺。他知道自己這輩子買第一部車的時候是很興奮的,可是當年坐進駕駛座手握方向盤的畫面他已經想不起來了,心裡的那份雀躍跟狂喜也找不到了。 感覺好像當他不再需要自己開車的那天起,生命也從那時候開始迷失了方向。坐車對他而言只是從一個地方要到另一個地方的必經程序,接下來的路口該左轉還是右轉不用去想,坐在車上雙手不需要再緊握方向盤,也不用集中精神注意周遭路況,只需要吩咐司機要前往的目的地。 正好投射出他的人生寫照,從一個目標達另一個目標,從一個職務到下一個職務,從這段外遇到另一段出軌,腦海裡永遠都只會出現未完成的目標,生命旅程中的沿途風光都被自己給遺漏。低頭看著自己握緊的右手,原來自己什麼也抓不住,但他仍然不願放鬆。 不只是開車,還有好多記憶自己都想不起來了,卻又能夠清楚的知道事件過程,一生中的記憶在腦中的貯存格式好像都變成了文字檔案,回憶的時候也感覺不到高潮起伏,好像什麼事都經歷過了,但是也都錯過了。 回頭檢視自己的生命,在別人眼裡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現在他卻覺得自己整個人生都像是個吸毒犯,吸食著最容易腐化人心的毒品,投注所有精力去吸食金錢跟權力,得到越多接下來的癮頭就越大,不知不覺的,那顆上了癮的虛榮心,變成了生命的自動導航中心。 這時候他才體會到自己的悲哀,原來自己人生的價值都是建築在這些傲人的資產數字上,不管得到多少金錢,或是到達什麼地位,生活都是在同樣的迴圈裡打轉,終日忙碌已經變成一種逃避生命的方式,他必須讓自己的生命在原地繞圈,因為他早就忘記了手握方向盤的感覺。 想到這裡他不由自主嘆了一口氣,攤靠在座車的椅背上,半闔的雙眼還留了一點點餘光,剛好看得見放在大腿上的最新出版的八卦週刊,他一向都不看這類八卦狗仔週刊,不過這一期例外,因為這期的封面人物就是他自己。 透過餘光看到的封面上自己的照片,就跟剛剛車窗上映現的臉孔一樣陌生,旁邊鮮紅的印著【獨家】的字樣,本期頭條內幕就印在旁邊,【某大貿易公司疑似被掏空資產,風光一時的貿易王國,一夕之間負債百億,公司負責人昨日已宣告破產.........】 他終於恍然大悟,也許這就是生命的平衡法則,迷失自性的人生,即使擁有再多也是空洞的,人可以透過追求擁有一切,代價就是必須付出自己的生命;迷失之後想要再度找回真實的生命,那就必須先失去擁有的一切。 腦子裡想著生命中這些得與失,越想意識越模糊,不知不覺中他竟然靠著椅背深沉睡著了,可能是太久沒有休息了吧!這輩子第一次嚐到一無所有的滋味,卻也是第一次內心感覺到平靜踏實,在即將進入無意識的最後一刻他才領悟到,原來放鬆才能夠享受生命,接著他全身的細胞彷彿都放鬆了力氣,他再也沒有醒過來,鬆開的手掌心裡滾出了一個小玻璃空瓶,裡面還看的見殘留的白色粉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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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