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有點遠。路，又暗又顛簸。當我們風塵撲撲地趕到鳳凰古城時，早已過了每晚例行燃放煙花的時間。

旅行車依所訂旅館，將團友們分批送去不同的地點休息。等到送最後一站的我們，時間已近深夜。

顧不得細看房間如何，我們丟下背包，趕緊往店家指點的古城方向尋去，想抓緊所剩無幾的時間一睹聲名遠播的“古城夜色”。

我們住的旅館地點還真是好，穿過一個停車場，就可直接柺入一條條通向沿江的窄巷。

夜色中的鳳凰古城，兩岸吊腳樓綴滿五光十色的霓虹燈飾，黑夜中黯澹的沱江被映照得流光華燦；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不斷地從裝潢誇張、燈光迷幻的酒吧中瀉出，瀰漫在沿江的空氣中久久不散，讓人恍若置身香港萬頭攢動的“蘭桂坊”... ...一撥撥摩肩接踵的遊人，從沱江沿岸放射出去的蜿蜒小巷湧入兩岸。酒吧、酒吧... ...到處都是酒吧。年輕人千里迢迢來到這個遠離塵囂的“邊城”，難道就是為了尋求另一種更高分貝的“喧嘩”？

也有孤獨無聲的身影。那是一些在江邊串紮油菜花冠的苗族女人和售賣粉紅色硬紙摺成的花形水燈的小販。他們都動作敏捷地邊幹手工活邊默默地看著縱情歡笑的主顧們... ...

從燈紅酒綠的沿江街回到“平民”旅館，進門洗手間那袒露著汙濁下水道口的蹲厠，讓我們突然有種“網若隔世”的感覺。反覆安裝過的門鎖也教人心生疑竇… …

望著看來只稍加整理而無認真換洗過的床褥，我們決定和衣而睡。

整晚，樓上樓下高聲談話聲、關門聲、沖水聲不斷。使人徹夜難眠。

我們的“警覺性”隔天馬上得到了真實的認證：同團的香港老先生掛在床頭上的腰包昨夜不翼而飛了，當然還包括內裏的錢夾。

幸好我們倆當時都睡熟了。他的太太說起來還心有餘悸：就當花錢消災吧。

這位太太還不無唏噓地告訴我：九十年代曾與友人來過湘西。那時張家界如璞玉般秀麗，住的簡單民宿很整潔、舒適，民風也特別淳樸溫暖。

現在的人怎麼啦？這位太太歎息著說。

晨曦中的鳳凰古城以一種全然不同於昨夜的清新面貌與遊人相見。

穿過那座橫跨沱江的“虹橋”（我覺得舊名“風雨樓”更貼切也更具詩意）廊橋底層兩旁的店舖都還未開門，只有早起觀光的遊客和騎單車上班的人們在這百米橋廊裡相遇。

導遊介紹說，橋的第二層是用來迎接貴賓和展覽名畫的。我因而想到鳳凰名畫家黃永玉，這位多次遊歷義大利的畫家，應該也很熟悉佛羅倫薩那座橫跨婀娜河（Aron) 的Ponte Vecchio老橋。“虹橋”與“老橋”有許多相似之處：比如圓形橋拱，比如複式的廊橋建築，比如橋廊中鱗次櫛比的店舖——連建造的年份都差不多在同一個時代：“虹橋”始建於明朝洪武元年，比1345年始建的老橋僅年輕二十三歲。那時鄭和與麥哲倫都還沒出生，東、西雙方還未相互往來。

登上沿江高高的城門，俯瞰古城遠距全景：平靖的江水白霧迷濛，微瀾映出兩岸吊腳樓的倒影。幾個女孩提著鞋，歡快地踩著沱江跳岩走到江中戲水。寬大的衣袖隨雙手起落，一掀一掀，蜻蜓點水似的——這，才是沈從文筆下和黃永玉畫中該有的古城風景吧？

拉回近景，昨晚熱鬧的石板老街，酒吧、食肆都打烊了。門口堆著油瀝瀝的廚餘和空酒瓶；有些人在江邊奮力搗洗著黑乎乎的拖把；民宿門前石階梯底下的排水溝散發出難聞的氣味；窄巷青石板上沾著厚厚、黏糊糊的油跡，路過的人都得小心慢行，避免滑倒 ... ... 或許這是臨波堤飛簷疊起的大師「奪翠樓」下一點不太招人喜歡的景觀吧？

最後行程是探訪苗寨。大家都有點意靜闌珊了。

從鳳凰回長沙，正遇上黃金週末的車輛回城高峰。一路上交通堵塞，事故頻發。值得慶幸的是，到此時才開始下雨了... ...我們的張家界及湘西之旅總算無風無雨。

隔天早上九點，我們直接往長沙高鐵站，當即購買了上午10點21分從長沙開往深圳的頭等車票，一路享受乘務員斟茶遞水的親切服務。

不到三小時，到達深圳高鐵站。順扶手電梯往底層去接駁深圳地鐵「龍華線」，說話間就來到了福田口岸。過關後港鐵就等在那裡。

從湖南長沙到香港東區，我們僅用了五個小時，而且“毫髮無損”——儘管外頭一直都下著滂沱大雨。（完）

                            2012/4/22寫於馬尼拉

本文刊載于馬尼拉《世界日報》：

http://www.worldnewsph.net/2/w_images/w05.html

製作油菜花冠的苗女

“虹橋”（上）與“老橋”Ponte Vecchio（下）

廊橋底層

如假包換的臘肉——敢吃不？

“戰利品”——辣椒、薑糖、紅菌、土匪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