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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2/16 13:53:34瀏覽376|回應1|推薦8 | |
從鄉土味濃烈的《紅高粱》、《菊豆》到花大錢又不討好的商業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二十年,繞了個大圈子,張藝謀終又回到純樸、文藝的山楂樹下。
姑且不論這簡單、清澈如泉水的《山楂樹之戀》拍得如何,一首深情的《山楂花》卻那麽輕易地就勾起人們的許多記憶和思緒: 走過了這一片青草坡 有棵樹在那兒等著 它守著你和我的村落 站立成一個傳說 … … 簡單、平實的故事、“低調奢華”的唯美視覺畫面。這,纔是張藝謀的擅長。 然而,我想,人們被感動的真正原因,並非僅是那個故事,而更應該是: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棵山楂樹。那也許是一段情竇初開的戀情、也許是兒時模糊的記憶,或也許,也許只是一個曾經讓你、我感傷的片刻時光。 年老久病的父親,晚年有一囘突然堅持要我們去看看鄉下的老家。 那裏有青石雕花的紅塼古厝、門前的大埕、石寮和透著日照的天井。父親說。 每當碎金般的夕陽灑落在海腳邊,孩子們便會趁著海潮褪去時在礁石縫裏捉小螃蟹、小螺螄。膽子大的男孩,會提著褲子,涉水攀上遠處由兩方圓形巨礁互曡,形似漢堡飽的天然“相曡石”… … 童年住過的鄉下海天美景和老厝風光,就是父親心中的那棵山楂樹。 不久前,我們兄弟妯娌幾人,真的作了一次故鄉行,卻差點迷失在一片塵土飛揚、廢水橫流、搭建物淩亂無序的街巷阡陌中。 在高低曲折的小巷中與古舊閩南老厝摩肩而過,我們翼翼而行。為我們帶路、興奮得如同劉姥姥的姑媽一路激動張揚:我三哥的後人來啦!~三哥的後人回來啦… … 從門裏探出頭來的,卻是清一色的老叟婦孺。老老小小,無奈地守著那些老厝和漂著膠袋垃圾、滲著黃綠色工業廢水的池塘。 後生家(青壯年)都做生意去了——姑媽解釋説。 好些人家的大門口,搭起高高低低的帆布篷,大白天裏卻亮著曖昧的燈光——這些過去曬穀子的大石埕,如今已變身成撞球室或其他具簽賭或娛樂功能的場所。 從敞開的大門看進去—— 幾乎家家的天井中都擺滿了夠幾家人用的鍋碗瓢盆。 我們祖厝的偏房也莫名其妙地被分租給了一些外來打工的“阿紹仔”(本地稱外省人)。代我們照看祖厝的遠親卻很認真地解釋:房子得有人住才不會荒(廢)了。 跨過高高的石門坎,我們一下子恍如走入了時光隧道:玄関兩側,嵌著多幅閩南風格的青石浮雕,那些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人物花鳥,正講述著一個個精彩的遠古故事。 左右兩扇偏門上,“韶光”、“景洲”兩幅石楣,也儼如家學豐潤的先輩張開了雙臂,將我們這群海外歸來的晚輩擁入胸懷。 廳堂迎面,即見一面顔色仍舊鮮活的彩金“福祿壽”神像木墻和供著暗紅色族譜匣的長案。 廳堂一偶,靜靜躺著一座有著百年歷史,我們老祖宗生前所定造的厚重“壽板”(棺材)——這在古早,顯耀的可是體面人家的“好額底”(富有)。 房上雕梁畫棟,處處都有驚喜… …當年,這興旺的瀛洲鄉裡,想來必有過一番顧炎武所言“草木皆欣欣,不覺韶光晚” 之景象! 好不容易,一腳黃泥一腳沙,我們終於尋到了那座離村莊不遠,父親一再提及的水中“相曡石”——如今“它”卻孤孤零零地立在正築建中的海傍大道邊——上面的大礁石被大卸八塊,鑿成多塊可移動的大石。有些已被人擡走,説是拿去蓋自家房子去了。 訪鄉歸來,儘管心生感慨,我們還是專挑老祖厝值得顯耀的“古董真跡”說給父親:看看那些細緻的石刻,那些雕花的木窗櫺、還有父輩們小時候睡過的烘漆描金古董床… …我們刻意隱去那些負面的真相,爲的是讓父親的心中永遠保有一棵最完美的山楂樹。 原以爲,無論環境怎麽變遷、世事如何移換,只要我們悉心呵護,祖厝總會莊嚴在站在那裏,站立成一個家族的傳説。… …然而,虎年嵗晚的某天,鄉下突然傳來消息:我們祖厝大門外的幾幅大型青石壁雕畫,一夜之間盡被撬開,盜去無蹤。 近年來文物市場蓬勃,鄉間的盜竊古、舊文物成風,連百年歷史的古厝石雕裝飾壁畫也成覬覦的目標。竊賊還帶了千斤頂,以應付青石的重量。看顧祖厝的遠親雖聽見了聲響,怯於風險,終也沒敢出來。 那一晚,我們正守在父親的病榻前,看著老人家彌留間急促的喘息和緊閉的雙眼… … 父親心中的山楂樹啊,此時你是否也在悲傷? 忽然想起幾年前曾寫過一篇文章,述説城區老房子拆遷的心情故事。本文正好可與之聯成一對: 打造心中的祖厝 找尋遠古底傳説 橫幅卻只能是:一聲嘆息。 2011/02/15 寫於馬尼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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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