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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09 16:27:00瀏覽212|回應0|推薦0 | |
露意絲醫生敲著桌子,發出喀喀喀的聲音,打破了廚房裡的沉默。 莫瑞先生在食品儲藏室門邊放了一碗食物。「你確定嗎?」 主教揉揉眼睛。「也許我錯了。」 強子躺在地毯的一角昏昏欲睡,不放心地用一隻眼睛觀察周圍的動靜。那隻狗吃得雖急,但沒弄髒地板。牠吃完之後,強子踩著碎步走過去看,舔了舔碗裡的碎屑,狗站在一旁搖著長長的尾巴。 莫瑞太太拿了一條舊毯子到車庫。「今天晚上牠可以睡車庫,可是如果牠是來自三千年前的狗,我不希望牠……」聲音漸弱。 露意絲醫生笑著問:「如果牠來自三千年前,妳覺得讓牠進來或趕牠出去有差嗎?」 莫瑞太太一臉困窘。「妳說的當然沒錯,可是我總覺得牠在外面比較來去自如。總之今晚先睡這裡,明天再看看。今天晚上我們要一起坐下來吃頓文明的晚餐,配上一瓶很棒的勃艮第葡萄酒。」她洗洗手。「好,都準備好了,大家都坐吧。」 廚房的窗戶拉上,蓋住一大片窗戶。開放壁爐裡的火畢畢剝剝燒著。莫瑞太太的燉菜發出的香氣令人陶醉。本來應該是個尋常而宜人的夜晚,實際上卻不是。 「主教,跟我們說說那隻狗的事,拜託,」波麗說。 他舉起酒杯,酒紅色的液體反射光線,像紅寶石閃閃發光。「我年紀大了,也說不準,或許我錯了,但凱羅利確實有隻那樣的狗。」 「對,」波麗附和。「我第一次在大橡樹旁看到凱羅利,他身旁就跟著一隻狗。」 「是同一隻嗎?」她外公問。 「很像,耳朵都大大的,有一圈黑邊。」 「確定是一隻狗?」 「是狗沒錯,為什麼這麼問?」主教問。 「我總覺得不太可能。三千年前有狼,也有狼狗,但家犬應該很少,那時候的埃及才剛剛開始有人提到家犬。」 「我們不確定凱羅利究竟是多少年前的人,三千年只是個方便的說法。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我喜歡收集無用的知識。」 「也不一定無用,」他太太說。「這隻狗看來沒有狼的血統。你們說的凱羅利不太可能有這樣的狗。」 「除非,」主教說,「是他把這條狗帶到新世界?」 「幹嘛那麼驚訝?」露意絲醫生抬起眉毛說。「如果你們連三千年前的人都看到了,幹嘛對一隻狗大驚小怪?」 「還有一件事,」主教說。「我覺得這是個徵兆。」 「什麼的徵兆?」他妹妹不耐煩地問。 「我知道,我知道,這完全違背了妳所受的訓練,但妳的確治療過安妮,妳不得不承認。」 「我治療過一個手指嚴重割傷、需要立即處理的女孩,她跟你大發慈悲救回來的小麻雀沒什麼兩樣。」 「露意絲,」莫瑞太太說,「我很難相信奈森真的把安娜蘿帶到妳的辦公室,而妳也把她當作一般病患治療。」 「沒錯,當作一般病患!」露意絲醫生斬釘截鐵地說。「至於她是不是三千年前的人,我哪知道。」 「妳還叫我帶她回去,」主教說。 「回去她的地方。她的時空。」 「露意絲,這一切都是從我在妳的地窖裡找到第一顆歐甘文石開始的。」 「我只是個普通的聖公會教徒,」露意絲醫生說。「這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了。」 「妳一點都不普通,這就是妳的問題。」主教轉頭去看碗櫥上的歐甘文石。「走在路上妳也會注意摔傷的小麻雀。露意絲,或許妳該跟我一起到觀星岩那裡,只要跨過時間之門,說不定妳──」 露意絲醫生搖搖頭。「不用了,謝謝。」 主教面前的盤子空了,他接過莫瑞太太遞給他的另一大盤食物。他的大食量似乎跟他瘦長的身材不成比例。「美味極了,凱特,葡萄酒也……你們不是每晚都喝這種酒吧?」 莫瑞先生為主教又斟了一杯酒。「託你的福。」 主教讚賞地啜了一口。「如果我解讀得沒錯,歐甘文石上刻的文字都很平和,就像某種紀念碑,有些類似盧恩文,比方波麗幫我拿回來的那顆就寫著:讓星星──我們的姊妹──在你我心中歌唱……到這裡就斷了,不覺得很美嗎?可是,唉,安妮那個時代的人跟現代人一樣,不一定會珍惜神聖之物,有時也會濫用文字,盧恩文就是一個例子。盧恩文原本是用來祈福的,卻有人拿它來詛咒別人,還有人用它來影響氣候、繁殖、愛情。也就是說,人類濫用了盧恩文,但從來沒忘記它們的神奇力量。」 「你又在說教了,」他妹妹說。 但聽得入迷的波麗問:「你的意思是說,『棍棒石頭能斷我骨傷我身,但話永遠傷不了我』這句俗語是錯的?」 主教點點頭說:「完全正確。」 莫瑞太太稍微把椅子往後推,強子以為這是個邀請,便離開壁爐旁的小窩,跳到她的腿上。 主教接著說:「這句俗語沒考慮到話語本身也具有力量。有什麼比『我愛你』這三個字更有力量?相反地,惡毒八卦也會導致可怕的後果。」 莫瑞先生說:「如果露意絲醫生說我看起來很糟,我就會覺得關節又熱又腫。」 「不過我很樂意跟你說,你的狀況看起來非常好,」露意絲說。 「游泳肯定有幫助,」莫瑞先生說。「人確實很容易受暗示影響。」 露意絲說出心中的想法:「我是內科醫生,不是心臟科醫生,不過我很樂意幫查克力看看。我認為他是個很有魅力的年輕人,我不希望情況有那麼糟。」 「他禮拜六會過來,」波麗說。「露意絲醫生,我也希望妳看看他,真的。」 「他跟妳是很要好的朋友嗎?」她問。 「是朋友,但不算很熟。我甚至不確定他有沒有誇大其辭,因為跟他還不夠熟,但看得出來他很害怕。」 「有顆歐甘文石上面寫著,」主教微微皺眉,努力回想,「願風的氣息和雨的寧靜使我們免於驚恐和害怕。」 「盧恩文是一種祈禱文嗎?」波麗問。 「如果妳真心相信禱告,那就是。」 「就像泰利斯的卡農嗎?」她問。(註:泰利斯為英國文藝復興時期作曲家。) 「齊聲讚美主。」主教點點頭。「今晚光華庇護。是的,當然了。接下來是:教萬物生靈靜默無聲。是啊,是啊。」 莫瑞太太把沙拉端上桌。「幾個實事求是的科學家竟然會有這樣的對話──只有你例外,奈森。」 「哎呀呀。」主教拿了一片麵包,把盤子上的肉汁抹乾淨。「主教太常把自己侷限在務實層面。務實有時是必要的,問題是我們常忘記除了務實,還有別的,可不是嗎?即使是最務實的科學也是,妳說是吧,露意絲?」 「露意絲的診斷功力是有目共睹的,」莫瑞太太說。「而且她診斷的依據不只靠觀察、資料和知識,還有直覺。我說的沒錯吧,露意絲?」 露意絲點點頭。 「直覺呢,」主教對妹妹笑了笑,「是對心的了解,而不是腦袋。」 「你啊,一直是個聰明人,」露意絲突然一改語氣,煩憂地說。「事情失控的時候,你一向是指引我找回理智的明燈。現在要不是我們這幾個腦袋清楚的人把你的話當真,我會覺得你根本就瘋了。而原本在我眼中最理智的波麗,卻跟你有同樣的幻覺。」 「集體幻覺……雖然兩個人稱不上『集體』,」莫瑞太太說。「是有可能發生的,但我看不像。」 「我希望自己別那麼衝,」露意絲醫生抱歉地說。「這件事讓我動不動就發火。奈森帶安妮來找我的時候,難道我也捲入了他的幻覺?要不是有這個可能,我就可以把整件事抹掉,重回正常的世界。」 莫瑞太太把砂鍋移到流理台,端了一盆水果放到桌上。「我好撐,」波麗說,「連蘋果也吃不下了。不過比起賣相漂亮的蘋果,我更喜歡家裡這種長得奇形怪狀的蘋果。」 主教伸手拿了顆水果。 沒人想喝咖啡,於是露意絲站起來,說他們該回去了。 波麗和外公外婆一起送柯露比兄妹出門,跟他們道別。西北風冷颼颼,但天空遼闊清澈,星星如鑽石閃爍,銀河在空中迆邐而過。 主教抬頭望著星空。「艾利克斯,我們看到的是幾百萬年前的星星?」 「好幾百萬年。」 「離我們最近的星星是哪一顆?」 「比鄰星,大約四光年遠。」 「等於多少哩?」 「大概二十三兆哩吧。」 在車庫門上的燈光下,主教的呼吸看起來白茫茫。「你看我們頭上的那顆星。我們看到的不只是空間的距離,也是時間的距離,而且是消逝已久的時間。我們不知道那顆星星現在是什麼樣子,甚至不知道它現在還在不在那裡。它可能已經變成了超級新星,或已經自爆,變成了黑洞。這一刻我們看著它,看到的卻是好幾百萬年前的它,多麼不可思議!」 露意絲醫生溫柔地抓住哥哥的手臂。「今天也作夠多夢了,奈森。」 「是嗎?」但他還是坐上了駕駛座。 「露意絲讓奈森開車,要夠大膽和信任才行,」莫瑞太太喃喃地說。 露意絲坐上副駕駛座,哈哈笑著說:「他以前也常開飛機。」 「想到就覺得可怕,」莫瑞太太說。 三人揮手道別,車子在滾滾灰塵中揚長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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