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下午一點四十分，驕陽猶盡情地釋放著它的威力，兩百餘位與會代表，已經頂著三十多度的高溫，集結在研究院的庭園中，興奮地等候要前往莫高窟了！首先，我們應大會之邀，藉會場外，那堵鑲嵌有飛天圖案的碩大壁面為背景，拍攝下「千里相聚」的歷史性合照。隨即進行編組，並搭乘遊覽巴士，浩浩蕩蕩地駛向鳴沙山麓！

    莫高窟開鑿於鳴沙山東麓的崖壁上，隔著宕泉河，與三危山遙相對看。前秦建元二年（西元三六六年），樂僔和尚西遊到此，看到三危山上金光閃爍，狀似千佛，於是便在這裡開鑿了第一個洞窟。爾後，歷經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回鶻、西夏、元等朝代，一千多年間，闢建了數以千計的大量洞窟。而今，雖然因為人為毀損和自然崩塌的雙重破壞，僅餘留下四百九十二個洞窟，但是其中多達四萬五千平方米的壁畫，二千四百餘尊彩塑造像，和唐宋木構建築……等，早已使它蔚成我國現存規模最宏大、內容最豐富的藝術博物館。

    目前莫高窟的編號係敦煌文物研究所（一九五○–一九八四）所訂定，不過在新編號的下方，還保留了張大千（一八九九–一九八三）與伯希和（一八七八–一九四五）的舊編。三種編號並存，不啻為研究者提供了檢索時的便利。自一九八五年起，由於香港邵逸夫先生捐贈了一千萬元港幣，為莫高窟的大部分洞口，安裝上鋁合金的窟門，同時加鎖嚴格管制開放，以便確實維護窟洞的安全。所以遊客要想進入洞窟，必須先購買門票，才能在導覽人員的陪同下，逐個地開門進洞。而門票又劃分為甲、乙兩個等級，持用甲票的人可以看三十個洞，乙票則只能看其中的十個洞。據樊錦詩副院長表示，這次為了讓與會人士能夠較全面性地掌握到莫高窟的精華，她特別圈選出五十個深具代表意義的洞窟，分別選定八月九日及十四日兩個下午，開洞讓大家盡情參觀。

    我們的參觀隊伍，一共是十個組。分別由解說員引領著，從不同的方向進洞，因此人數雖多，倒不至於雜沓擁擠，窒礙了欣賞的視線。再加上同隊中，不乏精研洞窟藝術的學者，雖然名義上是解說員帶路，實際的情況，卻形同小組研討，每個人都可以將自己的觀點，提出來和大家交換意見。

    一個下午的時光，就在這樣談談說說之間，愉快地度過了！由於晚間六點半還有一場歡迎酒宴，我們縱或意猶未盡，也不得不在五點四十分，匆匆結束頭一回合的莫高窟參觀活動，提前返回敦煌市區。行前，檢視一下自己做的記錄，兩個鐘頭裡，只看了十餘個窟而已–這與四百九十二的洞窟總數相比，未免遺憾太多了吧？為此，我不由得在車子發動的剎那，回頭向山壁間五層高的洞窟默默祝禱，祈願在未來的幾天中，能夠多跑幾回莫高窟，也留下更多珍貴的記憶！

    很幸運的，同行的朋友當中，李玉珉博士與寧強、汪悅進、胡同慶等幾位先生相熟，寧、汪二位哈佛大學的博士生，過去都在敦煌研究院長期工作，胡先生則是研究院現任的助理研究員。由於他們的協助及陪同，使我們得以比其他與會者，獲得較多的機會，細細領會千佛洞之美。事實上，八月十三、十四日兩個全天，我們大部分都待在洞窟裡盡情地看畫。當然如此一來，勢必會犧牲掉許多場精彩的論文宣讀，不過，畢竟學者們的研究心得，日後都會以更完整的形式，集結為論文集出版；而千里造訪莫高窟，和這些珍貴的彩塑、壁畫，進行面對面的精神往來，甚至還在無意間，探訪到壁畫臨摹的實況；兩相權衡，後者似乎又更加地難得。一念及此，我們也就寬恕自己這番「捨魚而就熊掌」的舉動了。

壁畫傳摹者

    一般情況，莫高窟內是沒有照明設備的，因為光線長時間對著壁畫、塑像投射，熱度和紫外線很容易使顏料變質或退色，嚴重時，甚至會造成壁面的成片剝落。十三日上午，當我們行經第二五四窟的門外，卻發現有一根長長的電線，由洞外的樹林裡，一路延伸進來。帶隊的寧強先生看出我們心中的疑惑，便小心移開門口路障，讓大家一窺究竟。

    原來，洞裡正進行著臨摹壁畫的工作。擔任敦煌研究院美術組副研究員的李其瓊女士，在「薩埵太子捨身飼虎」的本生故事畫前，豎立起碩大的畫架。地上，日光燈、顏色碟、畫筆、水盂等工具一應俱全。「捨身飼虎」的畫幅近乎正方形，縱一六五公分、橫一七二公分。當我請教李女士，完成這樣一幅畫費時多久？她告訴我，如果每天工作一上午，大約要半年之久。仔細欣賞架上已完成一半的作品，我發覺她用的是一種極端忠實於原作，亦即為「臨舊如舊」的畫法，畫中每一塊顏色，都得精心比對，務祈與原壁完全相符。過程如許艱辛，也毋怪需要花這麼長的工作天了！

    民國三十一年，張大千臨摹敦煌壁畫，是用玻璃紙覆蓋在牆上，先勾勒出輪廓，然後再轉寫到絹布上。此法固然準確，卻難保不會傷及畫面。所以現在的臨摹方式，均改採幻燈片投影法。臨摹時的照明設備，也由會散放黑煙的油燈，改換成熱度低、無汙染的日光燈管。 

    臨摹是敦煌研究院美術組一貫的工作重心，五十年間，先後完成的摹作相當可觀。有時候，是將石窟中每一塊細部都鉅細靡遺地複製下來；有時則遴選精彩片段，或者特定的主題，如歷代圖案、藻井、飛天、服飾等，做重點臨摹。壁畫本身不能移動，模本卻可以四處展示，所以，這些幾可亂真的模本，不啻為石窟藝術的推廣，締建了絕佳的宣傳業績！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