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鷹翱翔 讓愛飛翔
生命像一扇彩繪玻璃窗,
繽紛彩色又透明如水晶。
陽光直直瀉射,
不同色彩的浮游光線,
絲絲刺入眼中;
光芒的斑斕,
透過這扇窗窺見。
愛,在穿過生命的路徑,
顯出令人心碎的偉大。
在那看似枉費的事物上付出,
得來的影像,卻是美麗的令人啞口無言。
物競天擇,
不再是永恆的定律,因為愛。
今年內政部的第十屆金鷹獎,很意外的當選,像是弄到張請帖,得以參加這個愛的筵席。在領獎的過程中,親身觀看,體認那股經過愛的生命活水流。當了解得獎人的事蹟之後,眼眶不禁紅腫起來,淚水像水滴在荷葉上滾動般,沿著臉頰流下,從此又多一個思維角度來看待人生。這些熱愛生命的朋友們,面對沒有個人意念自由選擇的人生,在當下既成的環境中奮力行動,蹣跚卻有活力地,走過沒有預約的旅程。
十年了,這個獎也挺特別的,它不頒給媒體追逐、眾人引翹盼望的帥哥正妹影視明星,也不頒給有傑出表現,成就風發的成功人士;單單是給外表看來一點都不亮麗、不瀟灑、也不體面的身心障礙朋友們,因為他們讓生命激發出美麗的火花。
有時候,這個時代充滿著燒炭的氣味,容易讓人沮喪不開心,忘卻生命的可貴;那種拒絕死亡的誘惑,面對問題的勇氣與堅持,往往在人生關卡出現時,蕩然無存。可是,這些朋友們,儘管知道他們不過是人間的過客,在愛的裡面,那只剩一絲氣息的生命力,竟然能夠拿起沉重的盾牌,穩住腳跟,站立抵擋,而不被捲入死陰的狂瀾裡。
細數每個得獎人成功的背後,發現有個愛他的人,願意擺上那超越人所能理解的付出。他們得到的愛有的來自母親、有的來自父親、有的來自師長、或者另一半、或來自工作夥伴。因著身心上的需要,被這樣柔細的顧念,使他們甘心成為愛的俘虜,衝破障礙的外殼,再也不受到肉體的拘禁,面對著幽空的山谷,發出震動心肝的吼聲:我還活著!在愛中長大的生命,好像栽植的種子,在羞辱中所種的,卻在榮耀中生長;在軟弱中所種的,卻在能力中生長。
轉到另一個角度,由世俗的眼光來看,付出愛的人,好像是因為這樣白白的付出而失去了升遷、失去了收入、失去了時間、也許也喪失了工作,這種代價,這種犧牲,不必經過會計師的計算,也知道一點也不划算。奇妙的是,經由無怨無悔的奉獻,他們的生命地位卻是榮耀的、心靈庫房卻是豐滿的、存留時間卻是無限的、日夜作工卻是安息的。得到的結果,是如此美到令人目不及暇,好像是看似一無所有,但是卻擁有萬有。
得獎人當中,有的人身體似乎不是他的,只是擁有頭腦心思的所有權狀;時空無限的心靈,竟然被囚禁於無法隨著意思自由行動的肉體裡。在這樣的令人抓狂的情況下,卻彈出那足以感動你我心弦的生命樂章。
有位這樣一個人,曾經是位英俊挺拔的軍官。在一次車禍意外中,傷及脊椎那要命的中樞神經,全身只剩有一張嘴巴可以自主。他全部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就是活著的最基本的吸氣和吐氣。深深地愛他的爸爸,無法看他受這樣的折磨,傷心的吞服農藥自殺,遺恨留給媽媽。這樣的事情,讓人承受那不能忍受的悲傷,更想加速了結生命。其實,他若要尋求一死百了,唯一可以解脫的方法就是嚼舌自盡,因為連燒炭的能力都沒有。
可是媽媽的愛,那份堅定對他的愛,勝過死亡的殘忍,給他帶來活下去的意念,鼓舞他,讓他說出「要死不如好好活著,活著真好」;還要將領悟到的人生意義,用嘴銜著特製滑鼠,從電腦中拉出文字,來分享給周圍的人,讓他們知道「活著真好」。
另一位罹患「先天性瘠髓肌肉萎縮症」的朋友情形也好不到哪裡去。也是由媽媽無微不至的愛來支撐,這愛激動他,用僅能活動,但是也萎縮的左手三隻手指,一字又一字的敲打電腦鍵盤,描寫他生命中的點點滴滴,完成「頂出一片天」這本書,傳達對生命的感恩;雖然他的經濟情況實在好不到那裡去,列為貧戶等級,可是這本書的版權,還要捐給「更需要的人」。
美麗,可以是女生生活的絕對重心。修長的雙腿,更是種美的表徵。一位五官輪廓分明漂亮的女孩,在無憂的童年中,被一列突如其來的火車毫不留情的輾過她的腿,不但骨碎痛徹心肺,穿上美麗高跟鞋的機會也跟著消散,一生還得受到可怕的回憶煎熬。封閉是唯一的選擇,因為內心敏感脆弱、不能承受他人眼光的接觸,直到遇見了白馬王子。
那位愛她的人,在接觸她的眼光中,含情脈脈,使她醺陶在對她的障礙一點也沒有感覺的愛裡,衷心道出「他讓我看見真正的障礙不在身體,而在自己的心。」陽光總算照在她的心田上,擺脫那段陰影,離棄悲情的思緒;後來,更是積極參加世界輪椅國標舞比賽,以精湛的「輪步」和自信的神采,贏得淚水和掌聲。
眼睛是靈魂之窗,若是這扇窗戶緊緊的栓閉,無法觀看形形色色的世界來保持靈魂的鮮新,這真會令人窒息的啊。一位眼盲的得獎人,一路走來,被老師及同學以無比的愛心灌迷湯,忘掉憂傷,居然樂觀地說因為看不見,所以能省掉穿著時尚的煩惱。不但如此,還要讚美上天特別恩待他,賜給他對音符有特別敏銳感受的聽覺;更讚美恩賜的加多,賜給他超乎常人觸摸感受能力的那雙手,能對於人體的筋骨能有著十分清晰的觸感。好似得到庖丁解牛的真傳,在按摩過程中,腦海立即浮現清晰的筋骨連接圖像,能感應病灶所在,對症下力,讓病痛消逝無蹤。哦,這樣喜樂的心,連造物主都要動容!
檢視身心障礙帶來的不便,有兩項主要令人陷入絕望的作用:一是將人與物隔絕,使人無法接觸、體會大自然呼喚之美、或是世界上的那令人心悸的創造物。另一種是將人與人隔絕,與人群無法有正常的溝通,最後封閉在自己的天地裡。
人與人的隔絕,最常發生在聽語、智能、精神方面的感官的障礙;牠使障礙者外表看來與常人無異,但卻是難以溝通了解,因為誤解而表現出來的行為,更是常常導致厭惡排擠的主因。這種與人際間的溝通隔絕的障礙,也該是人世間最大的障礙。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互動溝通,就是讓我們活著不孤單的動力;,一但失去了這動力,不能道盡心中的苦悶,也不能分享興高采烈之事,人生還有什麼好留戀的?而且,孤獨的滋味,好苦啊!好像是被活埋在一個有吃,有喝,能呼吸的棺木中。但是,愛能領他們走出來這個封閉的世界。
一位精神障礙的朋友,能夠艱苦抗病二十餘年,最大的憑藉,是媽媽掏心剖肺付出的愛。媽媽,付出的歲月和他的抗病史一樣長。有次晚上送他去學校進修,路上母子同時出了嚴重的車禍,雙雙躺在醫院。媽媽令人心酸的求,求上天不能讓她這樣的走,因為孩子還要照顧,總算母子兩人都熬過那段歲月;唉,可憐的是現在聽他媽媽說話蠻吃力的,因為她得了舌癌,被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舌頭。可她那還是一心掛念這孩子。這孩子也不是孩子了,早已進入中年,但在她心中還是個孩子。
因為愛是這樣的付出,這個大孩子能夠不被囚禁在療養院,反而能在外面世界的場所任勞任怨就業,持續工作二十年,說是個神蹟也不為過!人生有幾個二十年?時間是最珍貴的資產,因為一生的時間就是那麼多。將時間付出給這個人,等於將一部分的生命送給他啊!送出去之後,是無法要回來的。她,和他周遭充滿愛心的同事朋友們,用愛徹底顛覆了世人對精神障礙的朋友的一貫想法:不可能工作,該關在瘋人院中,終生過著不見天日的日子。只有超越時間價值的愛,才肯讓人願意白白的付出寶貴的時間。
另一位自閉症朋友,不能忍受任何和外界溝通而造成的緊張能量上升。靜悄悄的魂遊在自我的世界中,是他的命定的生活。一旦外界產生刺激,他會立即的用一切手段來降低這種緊張的狀態,恢復心理原有舒適、穩定狀態。有時,這個高漲的緊張,是用強烈的情緒表達來宣洩,他的爸媽,也不知該如何和這孩子溝通。但是愛卻能開出那極安詳的道路,這份愛,讓他的爹娘能為了聽他說出一句話,持續等了十年的日子。堅定的愛,總算發掘出他那優異的音感,讓音樂成為他的感情出口,不再封閉自己,在他的內心深處,終於打開了一扇聯通外界的門。
這個愛,也讓智能障礙的朋友能以純真的心,面對世上的險惡,而不被吞噬。我無意間瞧見陪他來領獎的一位女仕,一直照應他,面容是如此的恩慈;和他說話,是輕聲柔語、細條慢理的說。她不是他的親人,不是他請來的看護,僅是他的義務啟蒙老師。她的微笑滿了愛,曾嘗試在她的面光中看著她,發現很美。
有個聽損的孩子也是蠻讓父母親的心被打碎,這樣的破碎,好像是將承裝香膏的瓶子打碎,讓那芬芳的膏油瀉出,香味撲滿人間,呈現那多麼深摯的愛。
有位媽媽告訴我,如果能把孩子的耳和她的交換,她願是無聲的那一位。
聽不見聲音,進入完全寂靜的世界,會讓人多麼的恐懼;然而為了孩子,她竟然願意放棄這寶貴的聲音。聽覺損失,也是種橫在人與人溝通之間的鴻溝。聽損的朋友,並不甘心被束縛在自我的世界中,他們內在的心腸渴望融入人群,和人們交往。外觀是如此的正常,也讓人們容易接觸他們,但是隨後引發種種的誤會,屏佇在他們和人們之間,比山崖還高,要越過這樣的障礙,還是需要一份執著的心。孩子的爸媽要一字一句教導孩子說話,不耐煩的心早已割去,代之以眼淚和喉頭的震動,誘導孩子能夠發出聲音。不管那發聲是多麼的不準,只要孩子偶然發出一兩聲咬音較正確的聲音,心地立即像是被熨斗燙過般,服服貼貼的。那箇中的滋味,比咬嚼甘蔗還要甘甜。一位得獎甜美的聽損芭比,和旁邊的人從容的交談,很難看出她的聽覺損失是極重度級的。當她領獎時,她的媽媽在旁邊頻頻拭淚,令人忍不住鼻酸,不知獎是該頒給誰?
接下來還有兩位來領獎的人要介紹,是我和另一位教授。我們兩人都是教機械系的老師。兩個人的身心障礙狀況,都不適合唸外表冰冷的機械,卻都以機械系為人生生涯。曾開玩笑說不知道機械系是不是個收容所,專收身心障礙的老師?其實不是,在那嚴肅充滿機器的環境氣氛下,因為愛,能讓我們在這不能待的地方待下來。誰說工學院的人缺乏浪漫氣質!包容就是種浪漫,它能讓人有那種舒暢的自由意志,讓你能有羅曼蒂克的遐思。我不知來領這獎,為什麼會有如此多的思緒,這樣窩心的感觸?憶起聖經裡的一段話:原來我們不是顧念所見的,乃是顧念所不見的;因為所見的是暫時的,所不見的是永遠的。
在世代的榮耀,時尚的風華,隨時間的流逝而逐漸衰殘湮沒時,愛卻比一切存留更久,沒有終止的那天;經過生命的過程,祂彰顯出來那種令人折服的宏偉,呈現那無可度量的闊、長、高、深。
講到生命,回憶在生物課時,曾以樹生長的程度來衡量它的生命力。
評估一棵樹生長的程度,需要用把捲尺來度量它的高;
所以被量測的樹高度有多高,尺就捲出多長。
一個人的一生年代,若是能被「愛」這把尺來測量,該是有何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