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回到辦公室，瞥見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站在我的位置旁。遲疑了一下想起來，是鈺。

「畢業後一直沒有回來學校，幾次同學會我也沒去…因為知道導師對我有些期待…我卻只考上私立大學，所以一直不敢回來…」請他坐在身邊的空位，端詳鈺的俊白面孔，其實與印象中的靈秀之氣，有些差別，但纖細的聲音，一如他的個性，還沒什麼改變。當我揣想他的大學生活大概不甚如意時，突然被他的話撞擊。

「本來想重考，父母反對到現在。讀了大二愈覺不對勁，決定再重考，可是高中的課本都丟了！想跟老師要一些…」我把幾本覺得有用的參考書給他，讓他再去找其他學科的任課老師。

沒看到他如何離開學校，但他的話卻縈迴不去，關於我的期待。

的確，在高中時對於鈺的文筆和學科程度，是有一些期許。隨著他的畢業、考上大學，我相信他能奮飛於自己經營的天空，而早已忘了我的期許是否說得清楚，以及可能對他產生的影響。不意他竟耿耿於懷，認為自己考上私立大學，必然不為導師所滿意，以致於一年多來，當同班同學來來去去，同學會也召開了幾次，他卻始終缺席。如果不是因為要重考，我可能無法知道誤解造成的遺憾。

雖然當老師都期望學生有好的未來，但加諸學生的期待，往往不自覺地混雜了一般社會的價值觀，讀書的要考上名校名系，工作的要多金多名，反而把適才適志給忽略了，不知因此造成多少學子對於自己的未來充滿迷惘。家長如此，社會如此，如果連學校老師也脫離不了這種俗世價值，強化了壓抑的力量，窄化了多元性，那就難免有助虐的罪過了。真是如此，我給的期待將是一種錯誤。

鄭愁予〈錯誤〉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無心的馬蹄聲，讓思婦錯認伊人歸來，讀來好像美麗，但從思婦的立場設想，那是多麼殘酷的失望。錯誤的期待，造成的傷害也會不小吧！

第二天，我把那年導師班的學生資料找出來，試著打鈺的手機，幸好接上了，我重新且清楚地告訴他：

「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不論結果如何，不論是否符合一般人的價值，也不論多少辛苦，最終必然幸福。」這才是我真正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