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第一次懷孕，由於工作忙碌，進出產檢都是來去匆匆。沒有經驗，長輩又遠在台灣，全部照書做。三十六週產檢後，天天都是忐忑不安的，離開辦公室前，一定把事情做到一個段落，萬一第二天生孩子了，同事可以順利接手。

每天保持著午飯後散步的習慣，想要順利生產。預產期前十二天，同事們依舊共邀散步走走，不曉得那根筋不對，回答不去，還說走多了，胎兒就生出來。不知是夏日炎炎，雖是芝加哥也有熱得難過的時候，還是人變懶了。總之，那天罷工不散步了。

半夜兩點多，突然夢醒，起來上廁所，一點也不稀奇。可是，剛離開廁所，又跑回去，反覆幾次，離不開馬桶。請外子打電話給醫生，醫生問我一些問題，最後問胎兒有沒有動，睡眼惺忪的我還迷迷糊糊地，根本沒察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為了謹慎起見，醫生要我們進醫院，可能羊水破，要生孩子了。糊塗到極點的我，想到產後不能馬上洗髮，先去沖個澡，洗個頭，再整理行囊，打點完畢才出門。

清晨五點半才進到醫院，護士檢查後，確定羊水已破，但不急才開兩指，又是第一胎有得拖拖拉拉的，也就漫不經心，先辦入院手續。正值護士換班比較沒有條理，陣痛開始也沒人理會，反正等時間生孩子就是。等到七點多，剛上班的護士才來檢查，很年輕，看來是新手，在肚子上東摸西摸，搞了半天，又去請位資深護士，她也來摸摸，兩人嘀嘀咕咕一會兒，說要先請示醫生，走了。

我們被那場畫面，搞得一頭霧水，但也沒放在心上。陣痛又來了，更無心注意其他的事，護士交代老公幫我度過疼痛。不一會兒，一個大儀器推進來，再痛也嚇呆了，心裡起毛，大事不妙？護士要照超音波，幾番折騰，宣告胎位不正，要剖腹生產。

一個大問號──為什麼醫生在產檢時從沒說過，到現在被個新手護士搞定？管不了這麼多，先問醫生知不知情，打了止痛針等，就這樣醫生到下午一點才來，看看情況，說要先吃中飯。大約兩點前，我被推入手術房，兩點二十一分，老大出生，重七磅七，長二十一英吋，一切正常，母子平安。

因為手術順利，我們也就心照不宣，從沒提起那個疑問。只是很慶幸，沒有自然生產，否則過程和結果都難以想像。因為羊水破在前，受到細菌感染，我發燒了幾天才退。又因脊椎麻醉，帶來了頭疼的後遺症。吃飯時，頭都抬不起來，拖了一個多禮拜才好，所幸沒發生其他意外。

兩年後，第二次懷孕，那年芝加哥的冬天格外寒冷，冰天雪地，鄰居很少出來走動，習以為常。三月底，收到隔壁鄰居的卡片，大吃一驚，一時說不出話來。隔壁美國太太 Joanne在一個月前，已經安排在早上八點鐘進醫院，準備剖腹生產。當天清晨三點多，覺得胎兒不動，提前入院，嬰兒已經去天國。

隔壁家的老大是男孩，和我們家老大將會上同一個年級。當她知道我也懷孕時，我們都很高興，因為兩家的老二，會是同年齡，大家又有伴了。這一下，約定也好，期盼也好，全都變成空，失落感很深。高齡產婦，危險性較高，好不容易經過這麼長的時間，小心翼翼地照顧自己和胎兒，最後是一場空，還留下傷心的回憶。

又過了一個月，天氣漸漸變暖，鄰居們出來活動。那天碰到 Joanne，她看到我大腹便便，觸景傷情，忍不住哭了出來。我們倆抱頭痛哭，把先生們嚇壞，以為發生什麼事。Joanne 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嬰兒是臍帶纏住脖子，以致缺氧，胎死腹中。發現時，缺氧太久，已經沒有心跳，妙手也回不了春，說得我都心驚膽跳的。

五月中，因為工作太忙碌，常要開一個多鐘頭車去拜訪客戶，以為開車時坐姿不對，引起腰酸背痛，多休息就好了。拖了一個多星期，不見好轉，才去看醫生，結果是腎臟發炎。醫生覺得我太大意，這麼久才來看病，要我多注意。趁機和醫生談 Joanne 的經歷，醫生告訴我，一切只能小心，沒法預防，又把我腎發炎的事，數落一番。

這次懷孕，胎兒一直是頭上腳下，始終沒變過姿勢，所以只有剖腹生產一條路。那天是星期日，中午做三十六週產檢，醫生要我做超音波，看胎兒的大小，決定安排開刀的日期。超音波師東找找，西照照，花了四、五十分鐘，問她有沒有不正常，只回答待會兒醫生會說明。

好不容易等到醫生來了，第一句話是恭喜了，今天可以開刀，要我們把大兒子安排好就入院。我們都愣住了，還有四個星期，何必提前？醫生解釋，臍帶繞著脖子不止一圈，暫時浮在羊水裡，沒有受到壓力。因為臍帶很粗，胎兒也攝取足夠的營養，腰圍已經比四十週還大，脫離母體，應該沒大礙。

事發突然，把老大送交保母，下午兩、三點，進公司寫 memo，發 email 。四點多弟妹打電話來公司，說爸媽還沒聽到開刀的結果，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好盡快結束公事，不再寫了，留話在語音信箱比較快。拿起話筒，打給客戶，恰巧她是以前同事，也在這星期天下午加班，自然先閒話家常一番。知道我是去醫院的途中，進來辦公室，警告我不可疏忽，出了事可不是鬧著玩的，她要我跟醫生聯絡。掛了電話，還三心兩意，打電話請示醫生，不講沒事，一講又被醫生訓了一頓，太大意。他原先不想嚇唬我們，所以沒多解釋，沒想到我們還真是反應遲鈍，不知道輕重緩急，要我們趕緊去醫院，到了醫院，請護士知會他。這下才知道事情非比尋常，草草結束公事，前往醫院。

到了醫院，已經過了晚上七點，辦完手續，剛躺在病床上，就開始陣痛，隔五分鐘，又一次。拜託護士馬上通知醫生，要止痛。醫生來了，了解一下情形，帶著老公去吃飯，跟他解釋這次的情況。醫院和生老大時不一樣，因為這次風險比較高，醫院的設備適合應付緊急情況。如果有什麼狀況，嬰兒需要轉院，專門醫院就在隔壁，可以很快應變。叮嚀老公萬一出事，要保持鎮靜，穩住我的情緒，他們會做最適當的處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看到醫生和老公有說有笑地出現，接著護士拿來一堆表格文件要我簽字，我曾懷疑怎麼會這麼多，可是老公打馬虎眼。當時也沒精力問個究竟，還開玩笑的說，在簽賣身契，照單全收。後來，我被推入手術房，老公一直在身邊陪伴著我。老二於九點四十一分，哇哇出世，康健體壯，重八磅八，二十英吋長，一切正常。醫生在縫合傷口時，還跟我開玩笑。好在寶寶三十六週就出生，再多等一兩個星期，以那麼粗的臍帶，肯定是個超級大寶寶。更何況誰能保證繞在脖子上的臍帶，不會因為胎兒長大而受壓力，導致缺氧。我們是很幸運的生出老二！深深覺得，因為沒有追究第一次懷孕的插曲，醫生這次多加心力照顧我們，撿到寶貝的小命。也許他就是命大，有貴人相助。

我的兩次懷孕都是有驚無險，沒有扣人心弦的過程，也沒有熱淚盈眶的結果，只是在平平靜靜中稍起了一點漣漪。這溫馨感覺像茶香薄薄淡淡的又不膩，像細水一樣不停地流長，很有福氣帶了兩個健康寶寶來到人世，感恩上蒼的厚愛！

伊涵 5. 27. 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