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後，時間更顯漫長。我以為秋霞姨婆會像其他老人早早上床睡覺。事實不然，反而是我因為剛吃飽飯加上無事可做，整個人陷入昏昏欲睡的狀態中。

「你要不要看電視？」秋霞姨婆問我。

「好啊！」

她沒問我想看哪一種節目，就自己拿著遙控器切換。我想這是長久以來一個人生活的習慣。

隨著螢幕上的數字跳動，畫面也從新聞臺跳到鄉土連續劇，整整三十幾個頻道，不用五分鐘就RUN過一圈，最後停在八十幾臺附近，播放流行歌曲兼賣藥臺。

「沒什麼好看的節目。」秋霞姨婆說。

但電視畫面就固定在這一臺，彷彿在說這是精心挑選過後的最佳決定。我努力趕走瞌睡蟲，很認真的想對這種陌生節目產生興趣。

大部分都是一些我從沒聽過的臺語歌，由一對看起來像主持人的男女進行對唱，大概唱了三、五首歌之後，就插進一個賣藥品的廣告。雖然才短短十幾分鐘，到第二個廣告後，因為男女主唱實在長相不優，談吐粗俗，逼得我不得不自動關閉視聽的感官。

我以為秋霞姨婆很享受這個節目，轉頭看向他，但與其說她在看電視，還不如說是聽電視來得恰當。

她一直撫摸著妮妮的身體，就像一個母親溫柔的替小孩抓背，人和狗的神態都獲得極大的滿足。或許到了秋霞姨婆這把年紀，會覺得聽聲音比看畫面來得精采吧！

「哈……」我偷偷的打著呵欠，很想找個藉口回房間休息。

「嗚……嗚……」妮妮舒服的嗚鳴兩聲後，瞇著眼睛睡著了。

我真羨慕那隻小狗，既有愛牠的主人又能安穩的睡好覺。

後來，我不小心又打了一個發出聲音的呵欠，秋霞姨婆這才如夢初醒的發現我還在客廳裡，不好意思的開始找話題。

「可珊，你平常都看哪些電視？」

「我很少看電視，硬要說最常看的，大概就只有新聞吧！」

「是嗎？那你陪我看唱歌的節目，一定感到很無聊。」

我尷尬的笑了笑，沒接話。

當螢幕又切回主持人接聽電話Call In的時候，秋霞姨婆忽然「啪」的把遙控器按掉，躺在腳邊的妮妮還因此驚醒，然後又瞇眼睡去。

「時間好像有點晚，你今天剛搬來也一定累了，快去睡覺吧！」

「好，那我先去洗澡再睡……」我欠身的說，如獲特赦的回到房間。

大字型的躺到床上，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雖然這個房間毫無美感可言，也像很久沒人睡過，但至少我不用再看姑姑們臉色，不會再有被表妹、表弟隨時威脅要將我掃地出門的屈辱，更不需要小心提防色瞇瞇姑丈的魔爪了。

再說，秋霞姨婆似乎也不難相處，只是隨性了一些。但老人不都這樣？書上說六十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秋霞姨婆也不過是想說就說、想做就做。有機會我應該要問問她今年到底幾歲？

原本只想躺一下再去洗澡，但眼皮卻在不知不覺中沉沉閉上。

「可珊？可珊？」

恍惚中，我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快點睜開眼睛……」

「媽？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一臉驚喜看著已經過世的媽媽，感覺像一場夢。不！是明明知道身處夢境中，卻因為媽媽活生生出現和我說話，讓我不願醒來。

「看見媽媽，你開心嗎？」

「當然囉！媽，我好想你哦！你都不知道，這兩年我和爸爸過得好慘！」

「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你最近吃了很多苦，不過媽答應你，以後的生活只會越來越好。」

媽媽久違的親切笑容，讓我看了感動得都快哭了。

「媽，你有見到秋霞姨婆嗎？」

「她『離開』了。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就在這裡重新過幸福的日子。」

「離開？一家三口？」

我感到迷惑，爸爸不是還在坐牢？但一眨眼，他卻帶著一臉重逢的喜悅微笑，現身媽媽背後。

「爸──」我開心的跳上前抱住他。

「乖女兒。」爸爸也摟著我，好像不曾離開過我。

太好了！爸爸又恢復過去一頭濃密的黑頭髮，還有那張帥氣的臉龐……這種感覺真特別，睡夢中潛意識裡知道是在作夢，卻夢得好逼真，到最後我都搞不清楚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呢？」我興奮的盯著爸媽，好久沒有一家人團圓了。

「我們去旅行吧！」媽媽提議。

後來，夢境跳到一個花木扶疏，宛如日本式的庭園中，蜿蜒的綠色小徑旁有奇松異石的點綴，碧波湖水中倒映著美麗的紅瓦樓閣；古色古香的氛圍，讓人暫時遺忘秋霞姨婆家的凌亂、老舊。

「哈哈哈……哈哈哈……」

好久沒聽過的歡笑聲不絕於耳，真是應驗「夢裡也會笑」那句話。

「可珊，起床了！」

第二天，我被秋霞姨婆叫起床。

哇！好累哦！我伸著懶腰，納悶著作了跟爸媽一起出遊的美夢，竟然還會感到疲累？惺忪睡眼的我，沒察覺到秋霞姨婆臉色難看。

「嘖、嘖！我都出門撿一堆東西回來了……你竟然還賴在床上？你住這裡，可別妄想有人伺候，今天我順道替你買一個三明治當早餐，從明天開始，如果不想上學遲到，就自己看著辦！」

好一個謎樣的善變老人。看來，能越早適應她翻臉如翻書的脾氣，才是最好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