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疾駛在建國高架道路上，我坐在車裡面，這車的氣氛不太一樣，大聲播放著古典音樂，悠揚的小提琴聲瀰漫在小小車廂裡，曲目是愛的禮讚或甚麼的；司機大哥微捲蓬鬆的髮長已蓋過耳朵，髮色灰白，隨著樂曲飄揚，他兀自飛快開著車，我假想，他若換上指揮家的燕尾禮服，也不會太突兀。

我望著窗外，思緒也跟著車速亂飛。忽然想到之前有天大嫂轉述一段對話給我聽，是我媽跟我哥之間的。起因是因為COCO那一陣子睡昏了會不小心留幾顆小便便在客廳，媽就很生氣一直罵COCO，我也很生氣一直回嘴說牠老了控制力變差而且我會擦掉啊，兩人都不高興；於是媽對大哥告狀，結果大哥聽一聽，他就跟我媽說，妳就別唸了，妳一直唸一直唸，COCO也不會比較早死啊。後來我媽就不念了。

如果人生一輩子，一輩子，就只要為這些小狗小貓便便尿尿的事煩惱、鬥嘴、吵架，那該有多好。計程車忽然晃動一下，指揮家司機的右手抬起來揮了一下，原來有一隻淡褐色的小蚊蠅在車子裡面繞，我一回到現實，才發現車子裡有股淡淡的臭味，小提琴的音階漸次高昂，小蚊蠅飛翔的曲線也隨之蜿蜒，還飛到後座纏繞在我身邊，搞得我心煩意亂。

這怎麼就是一個無法盡如人意的世界。當感官沉浸在完美流暢的樂曲中，就一定有一隻小蚊蠅會趁隙而入，汙染原本美好喜悅的心情；當日子平順地柴米油鹽醬醋茶，卻不知哪一天就會傳來家人的惡耗；當人正覺得升官發財家庭美滿時，不知道甚麼時候就會出現一分有問題的健康報告。災禍如同盜賊，或如同蚊蠅，似乎一直在旁伺機而動，等著前進到一個個美好世界，衝上前放把火、開一槍、或蜇你個夜夜不成眠。

很心煩，我必須困在這裡，與說不出的淡臭或揮不去的蚊蠅，共處一室，耳邊灌進的樂曲卻益發悠美昂揚，在寬廣的馬路上飛馳跳躍，可以再不合情理一點，這美好又荒誕、真實又殘忍的世界。算了，何必想這麼多，照車子這樣的奔馳速度，一個瞬間，說不定甚麼都會結束，待肢體灰飛煙滅、靈魂飛往天國穹蒼，就甚麼也不必煩了。

前面路口靠邊停，謝謝。車子到站，車資330，下車，還是尋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