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的第三天，帶狗狗去打一年一度的預防針，他剛好約碰面，就來獸醫院附近接我們。抱著狗狗一上車，他有點手足無措，狗狗一上車鼻子先啾了一下當作見面禮，他忙著把空調調小；接著還問，可以開音樂嗎？啊，我知道他向來沒接近過寵物，但沒想到，寵物對他來說竟像外太空的生物。

台北街頭的太陽意外地明亮，人車在光影間穿梭；他說他剛好有帶相機，言下之意，就是他要挑戰拍狗狗，我嚷嚷過很多次要他試著拍狗，我記得他很嚴肅地問過我，拍狗可以啊，但狗狗會一直跑嗎...這...不然哩。

為了鼓勵他，我說今天狗狗打了針而且洗了澡，不會在地上跑，他可以先拍"安靜"的狗...我們找了一個戶外的咖啡座，氣溫剛好，陽光正美，狗狗端坐在我的腿上，很捧場地一直對著他傻笑。在鏡頭前，白絨絨的毛背後讓陽光勾出一個亮晃晃的金邊，真有巨星光采。

他一直測試著不同的光圈快門和打跳光，說連我一起拍，他要我抱著狗狗一下坐側光一下要坐逆光，我也樂得把狗狗搬來弄去擺POSE，當作免費的寵物寫真。這時有對滿是笑臉的老夫婦推著嬰兒車走過來，笑盈盈地說，來喔看狗狗喔...

帶著狗狗在身邊總是會遇到很多可愛的人跟事。嬰兒車裡是一個圓鼓鼓的小胖娃，奶奶驕傲地說，九個月嚕，很會笑喔，小胖娃果真看到狗狗就笑。他問說可不可以拍娃娃，爺爺奶奶當然開心地說好，還把娃娃的帽子一脫，彈出蓬鬆茂密的頭髮，我驚呼，哇爆炸頭，爺爺奶奶當場爽朗地笑開。

可能是被拍照太開心了，奶奶很認真地跟我介紹說，這娃娃很有福氣喔，摸到的人就會懷孕，奶奶看我沒反應，繼續推銷著誰誰誰之前都不孕，抱了她以後下個月就要生了，我趕緊識相地摸摸那肥肥的小手，有有有，有摸到了喔，有福氣了喔...

奶奶接著問我，啊妳生了嗎，我說沒啊，然後問，你們住附近嗎？沒啊我們是出來玩的。奶奶繼續問，那你們住哪哩？當下我忽然意識到原來他們誤會了。忙著說我們住不同地方啦，然後奶奶看看我們就不說話，接著又閒聊一陣，說要繼續往另一邊散步去了，兩老邊走還邊說著，啊要加油啊...天底下作長輩的，好像都是這樣講話當結語...。

又過了一陣子，我們看後面有個小廣場，壟罩在下午四點淡金色的陽光中，就決定轉移拍攝場地，我忙著把狗狗放在廣場邊的小花台上，這時爺爺奶奶又從另一端回頭走來，跟我們打招呼，他跟爺爺奶奶說，我們換來這邊拍了，我還來不及多說甚麼，忽然爺爺一個正色地開口說，在一起，要在一起啦。

語氣像是叮嚀像是責備又像某種啟示。在那混亂的瞬間，他好像在笑，但很快地我們對兩老道再見，接著轉過身他繼續調他的鏡頭，我繼續整理我的狗，我們繼續拍著下一組照片。任由剛剛爺爺那句話被隆隆的公車聲輾過，被壓扁在路邊沒人會再提起。

回到家之後，狗狗已睡癱到四腳朝天。我尋思著，爺爺說那句話的那一刻，不知道在他眼中，到底看見了怎樣的兩個人；但我知道這個下午留下的可愛畫面，不只是他到處喬角度站著蹲著拍我們的認真，不只是狗狗傻呼呼地笑，還有這對老人家，不知所以卻願意付出的溫暖。

我想到幾年前，我跟另一個人剛認識，坐在上海南京路的階梯上，談得正開心，忽然一個女孩拿著花走來，對著我旁邊的他說，幫你女友買束花吧，那時的那個人，大方笑著說，不用，謝謝。當下我好喜歡他的反應，他沒忙著澄清我不是，也沒矯情地非得買下花送我。過沒多久，我們決定交往。這段感情談了快三年。

有時候感情就是一個剎那發生的事。在那個觸動的剎那，可能就啟動了軌道上的一個小小方向匣，從此帶著兩人前往天南或地北。有個女孩跟我說她之所以愛上一個有婦之夫，是因為有次他在夜空下的側影好好看；我有個風流搭檔最後娶了一個略顯福態的女同事，他說因為有次那女人扭傷，他剛好扶她下階梯，忽然覺得很想保護她。

只是剎那不會是永恆。剎那是當下的電光石火，將那一刻的感動摩擦生熱生出光輝，卻很少有人可以確保，那光熱可以持續供應到日日月月年年。體質好一點的剎那，可以讓兩人一步步攜手走向未來；體質不好的剎那，轉眼間就煙消雲散，落入現實成為尷尬的意亂情迷。

可能有些剎那發生了，又可能沒有。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