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傳聞,台灣的「壹傳媒」事業將要出售。
原在香港發跡的《蘋果日報》和《壹週刊》二○○一年進軍台灣。在此一年以前吧,《壹傳媒》負責人黎智英先生率主要幹部到台灣拜會同業、考察市場。在報館款待來賓的宴席上,筆者問道:「黎先生,您為什麼把報紙取一個不像報紙的名字『蘋果』?」黎智英哈哈大笑:「讀者會跟您一樣好奇,到時都想買來看看。您這一問,就證明我們商品的廣告成功了。」
問答之間,我對這位「從一元港幣到五億美金」的創業成功人士,印象更加深刻,也對自己提出這麼淺薄的問題自慚形穢。
鑒於「壹傳媒」在香港的所向披靡,現在「蘋果」大軍壓境,台灣新聞界不免風聲鶴唳,大家紛謀禦敵之道。但研究來研究去,有的不願「蘋果化」,因為那違反自己的價值標準和歷史傳統;有的不能「蘋果化」,因為沒有那麼多「人才」,而徹底改頭換面也要大筆資金。左右為難之際,而兵已渡河矣!在「狗仔隊」的鐵蹄之下,台灣媒體環境已面目全非,而一顆蘋果從天而降,對台灣社會生態的影響也有目共睹。
很多人如區區者,總覺得「狗仔隊」是一個負面詞語,但黎智英先生在他的自傳裡把「狗仔隊」定義為「求真」。
黎先生二○○七年發表他的自傳《我是黎智英》。這書名,就滿溢著自信與豪情。黎先生細數他從「街童」到富豪的創業經過,使人認識到,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黎智英是媒體人,他經營媒體的理念,自然是大家最關心的。他在自傳中有一句話,震古鑠今,石破天驚。他說:「沒有人性的人才能做傳媒」。
原段全文是這樣說的:「做傳媒是一個很難的行業,而且必須面對很多困難的決定,所以我不讓我的小孩做傳媒。有時候會想,你少一則新聞不會死啊,但他少了老婆可能要死啊,那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我本來就沒有人性,很多事情對我不重要,所以我適合做傳媒。但我不希望我的小孩沒有人性。」
如果我沒有曲解黎先生,他的本意好像是說,即使我發了這條新聞,使你家庭破碎,是與人性不符的,但我也要發,因為「我沒有人性」。如果這事從家庭擴及社會人群,不知人性在黎先生的天平上的分量如何?黎先生雖對人性不在意,但他卻不要他的孩子繼承父業,不希望孩子也「沒有人性」。
可是黎先生忘了,他擁有一個大媒體企業,多少青年記者依照他的理念和指示行事,有時無法顧全「人性」;多少青少年讀者讀他的報刊接受薰陶,將來可能也會「沒有人性」。他們無一非「彼亦人子也」,黎先生何故獨愛自己的孩子?愛自己的孩子就是「人性」,黎先生說自己「沒有人性」是太「自謙」了。
「狗仔隊」是「壹傳媒」事業的文化核心,黎先生在自傳中說:「很多人從負面去解讀狗仔文化,但是狗仔隊是從『求真』開始的。只是現在香港的狗仔隊競爭激烈,有時就會過了頭。」黎先生忘了,香港狗仔隊也是他的屬下,而台灣狗仔隊是否「過了頭」,黎先生則沒有評論,但是他有了「結論」:「狗仔隊是已經存在的東西,不能退回去了,這已經是很多讀者要看的東西」。
黎先生這話透徹極了,狗仔隊與讀者之間是自由市場的供求關係,讀者有好者,則狗仔隊必有甚焉。社會大眾批評狗仔文化是沒有正當立場的。
「壹傳媒」揭發了政商演藝各界若干「黑暗面」,有人譽為「淨化」了社會;有人詆為毀禮崩樂,「惡化」了社會。功過孰大?不僅有今日讀者的判斷,也有來日歷史的評斷。
不管你對「壹傳媒」的看法如何,就新聞界角度來看,「蘋果」輸台,有它的積極意義,首先它起了「鯰魚效應」,使原有媒體不敢偷懶,而「游」得更快、更積極;其次,使同業注意到「蘋果」新聞多樣性、貼近讀者與活潑版面的一些做法,擇其善者而從之,對讀者提供了更好的服務。
即使「壹傳媒」真的出售,它的實體報刊還將繼續下去,台灣媒體事業,包括新的「壹傳媒」,未來的走向,恐怕還是在「人性」與「市場」間的平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