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後工作回家，至少有人幫我放洗澡水，」在研究單位工作時，有男同事說。中學念男校，大學念男性科系，畢業到男生多之處服務，他將小說的溫柔女性投影成真實人物。「女生是情緒動物，」我提醒，他搖頭不信。

他匆促結婚，幾年後去他家，卻見他正幫老婆放洗澡水。「女人為何要血拼沒用東西回來？」他困惑又生氣。「單身是男人最大幸福，」他說。

許多男子從想像中去認識女人，許多女子也愛從韓劇中去想像未來的男人，像李白在酒後遙望明月般的浪漫，酒醒了，或者時光荏苒過了千年後，望遠鏡下的月表窟窿會漸漸浮現，是以許多夫妻才會在爭吵中度日，或者離婚。

長榮海運年度應徵場，擠滿了賞月的年輕男女。

長榮海運電算本部，多年來有最多我們銘傳資管系的畢業生在應徵，許多人已升為主管，目睹許多地球人發射火箭登月，歡欣之餘，也害怕來者見窟窿後開始咒罵，替月表添怨氣。

在海運寫程式的同學回來，會抱怨工作辛苦，「大船到了南美洲，卻因為港口編碼的改變，須修正程式才能進港，我要在深夜爬起來處理，後來就把手機擺床頭待Call，但也影響睡眠。」這是近看明月時的窟窿。

「有窟窿沒關係，晚上待Call沒關係，一年能領40個月的年終，做什麼我都願意，」網路上要應徵長榮海運的人，流露出李白式的醉醺與浪漫。

也許，蘇軾在丙辰中秋譜的「水調歌頭」，才能反應真實的人世樣貌，敲醒夢中人：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月有陰晴圓缺，產業也有榮枯的輪迴。許多人篤定預測海運會繼續興旺，可去長榮領40個月年終的學生，從來不是因為這份厚禮而去的，由枯轉榮都無人預測到了，由榮保榮，誰又能預測呢？ 而現在就選海運科系，等待畢業後領高薪與獎金，更屬無稽之談。

由榮轉枯，也沒有人說得定。去年台積電、聯發科的獎金，羨煞太多人，IC荒還在昨日，專家信誓旦旦地說，至少四年才會解決，IC供需卻已開始在翻轉。

「明年的獎金還在嗎？」升大學的高中生，跟著媒體浮華的趨勢，追逐偶遇的獎賜，卻不知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但願每對夫妻都能白頭偕老，可初相遇的選擇，從來不是在清點對方豪門內多少資產，許多嫁入豪門的女子，不見得幸福，而在豪門轉衰後，命運更為淒慘。

但，過於浪漫的選擇，最後也常悲劇收場。戲劇裡的男女，可以喝西北風、整天談戀愛，真實的人生需要養家活口，而經濟也常是爭吵的根源。所以，選個可以找到工作的科系，還是起碼的條件。

而千里共嬋娟的人，需要心靈的默契，每日睡一起、聊一起的人，更需要價值的契合。個性明明活潑，想接觸人群，卻為了IC或半導體工程師的虛榮，硬要念電機系，最後在實驗室一角看著螢幕，不會幸福。

人格上沒有救人的渴望，只為了讓自己在校門口，貼上醫學系第一志願的榜單，當虛榮的感覺褪去，當掌聲在記憶中漸模糊，獨留自己在手術室一角，與病人的腫瘤搏鬥時，會感到格外的寂寞。像我昔日同事在浴室一角，望著惆悵的洗澡水，慢慢地流時那樣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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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路仁是清華大學資訊科學博士，現任銘傳大學資管系專任副教授，目前重心在學生實習輔導，作為資訊業與學生間的橋樑。路仁曾是人間福報副刊專欄作家、教育電台每早新聞分析、UDN/U值媒教育專欄作家，著有「抽屜裡的祕密」、「讓我們到心底去旅行」、「不識字爸媽的博士孩子」、「浪漫痕跡」等書，與小野、李丁讚等合著「走路」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