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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1/12 17:45:52瀏覽1869|回應4|推薦171 | |
我再次見到總統先生本人時,他仰躺的臉距離很遙遠,變得很蒼白。
當時是下著綿雨的初春,我靜肅地排著隊伍,這是一個大日子,但算不上是偉大,因為,一個國殤的日子總是令人比較傷悲。
我回想前兩次見到他的場景:才剛幾個月前,在恆春海濱,他親自來校閱三軍聯訓的炮擊演習。當然我也在場:一個正在鳳山受暑訓被派來觀禮的二年級軍校生。
最久遠的那一次相見,是國小六年級時,在家鄉嘉義市主辦的台灣區運動會。烈日下我們已機械化操練了好幾個月的大會字幕變換,每次長時不中斷的排練下來,現在想來仍感覺得到當時膀胱憋尿的麻脹。當天,在開幕後沒幾分鐘,我們就精采表演完畢了。總統呼完口號,便步下司令台繞場,樂隊奏著進行曲,他親切地微笑、脫下帽子揮手,那是他的招牌動作(電視機上常見得到),此刻卻熟悉得不像真實(像一位偶像明星)。跑道是新鋪好的PU塑膠,總統經過我們時,看台上的小學生們便用力鼓掌整齊喊道:「蔣總統好!」聲浪如海浪般起伏。(我喊起來卻有點彆扭,因為去年剛離世的前一位總統,我已經牢不可破地將他視為「蔣總統」,況且他們彼此的身材和樣貌是多麼地不同啊!)
不知怎地,排練時我常舉錯了彩色木板,導師狠狠給過我幾次白眼。我還記得板子上新刷的油漆濃烈的松香油氣味,和近午時木板被艷陽曬燙了,油漆融軟而黏答答附在指頭上去不掉的感覺。
當天,我應該是回憶得太專注了,以致於,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忘了要掉淚,只好低下頭來掩飾窘況,趕緊加快腳步奔出那間瀰漫著鮮花香氣的大廳堂(其實我不知不覺中已跟前一位同學拖了一大段距離了)。這件秘密,我偷偷藏在心中好多年,對於一位「偉人」的離世,我訝異自己竟然無感(哭不出來),實在是一件很難以啟齒的心事,何況他還是我所就讀的軍事學校的創辦人兼首任校長。「忠黨愛國」這個概念,此後便在我的心底暗處像憲兵一樣,不斷嚴厲喝斥著違紀的士兵。對我來說,那一年發生的另一件「巨變」,便是我的軍校畢業證書上面,說好要親蓋的總統印章,換成了另一位李先生的用印,基於子弟兵對老校長蔣先生的崇敬心態,同學們對此都抱憾連連。
經國先生去世前不久開始做了大幅度寬鬆的政治改革,預示了之後時代風起雲湧的轉變。但後來我只牢記得他的招牌微笑表情──在教室和中山室裡常見的彩色半身頭照──那一張平易福泰的大臉與我那位已往生慈祥的外祖母非常神似,現在想到這一點,我的眼眶竟然開始濡溼了。
*經國先生逝世25周年前夕有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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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