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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1/09 12:10:23瀏覽1414|回應5|推薦122 | |
每當夏日雨後放晴時,我知道他會在那裡等著我…。 幼年時,昔時的嘉義市多是平房,我喜愛登上三樓樓頂,坐在水塔上遠眺,邊吹著風,邊俯看殷紅落日迆灑在長長的大街,鴿群、燕子、蝙蝠和蜻蜓在頭頂斜飛,但最吸引我目光的是──在極目的盡頭──羅列青翠的群山。 「那是什麼地方啊?」 地圖上,其實找不到有以「阿里山」命名的山,它只神秘地存在於人們的口中,和我的模糊想像裡。 始終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 那山脈,常常消隠,在雲霧、在遠距離視野之後;只有在雨後初放晴,才是我與山脈最清新相遇的時刻。 有很多歷史,在台灣,也逐漸消隱、被遺忘了,人們常閉口不願多談。 「啊!美麗的長春花,讓我把它獻給妳,越過一重又一重的山峰。」 「是誰寫下的詩句,如此樸拙卻又無比真切?」是我好奇探尋的起始,故事總在拐彎轉角的深巷處等待人們去揭曉。 一幅人生拼圖總要花費一輩子去拼湊,有時候是完滿的,有時候,很遺憾,並不是…。 「田地和山野,隨時都有我的魂守護著。」 在這座城市裡,有許多片斷的事物無形間相互聯結著。譬如,火車站建築物的外牆上,殘留一些彈痕硝煙;昔日的忠烈祠──日據時的神社──我經常單獨去看書的秘密所在,很多年前被人為縱火燒毀了;以及吳鳳捨身取義的神話與虛構。 從老家走出大門左拐,就有一口古井──紅毛井,探頭望,一股死水的腐臭味猛然就撲上來,有幾根木頭漂著,上面蹲著一隻呱呱鼓鳴的青蛙。水井太深了,我釣不上來青蛙,月光下,我猜它一定很寂寞,就丟進幾隻從植物園抓來的同類和小蝌蚪下去陪伴它。 這座城市裡,始終瀰漫著魅人的魔幻意象。譬如,我相信人們私下傳說的──紅毛井底下鑿有一條密道──可以通往山仔頂的紅毛埤(蘭潭水庫),兩地彼此相隔有好幾公里之遙呢。水庫上頭蓊鬱的森林,曾是日軍在接收台灣時,奮力抵抗的餘眾最後遭圈困之地,他們有鄒人、客家人和閩人。在林中,你一字我一句地悲嘯呼應,土謠《一隻鳥仔哮啾啾》就是這樣接唱而被集體創作出來,然後悄悄流傳出去,很快輾轉傳播到各地。 「高一生,日本的名字是矢多 一生。」 直到高一生這個名字浮現了,才讓我的探索撥開雲霧,透出一道曙光。 高先生是出身於阿里山特富野部落的鄒族人,外型不算剽悍,讀過師範學院,是日本殖民政府特意培養的模範蕃,他的生命卻注定要與這座──由清乾隆皇帝以「忠義」嘉勉賜名的城市,糾葛不已。 有怨,但無悔。 「……是的,如果盡了心力,即使失敗也算是成功。」 我這麼聽見高先生在牢獄內最後一夜的沉哦….。 心情在極度恐懼和悲憤波濤之後的平靜,極小的窗戶外,舉目的小小天空,嘆息化成了音樂之翼,飛返故鄉,妻子湯川 春子也正在森林中、八掌溪畔的月夜裡,仰首呼喚著他吧。 首任吳鳳鄉(今阿里山鄉)鄉長的高一生先生(1908~1954),一生愛家護鄉,堅持人道主義。為了保種,曾反對日軍徵召鄉內青年加入太平洋戰爭,在國民政府初來台時,是第一位提出「民族自治」理念的先覺者,卻受到部分族人的誤解和政治中傷而繫獄。 他始終相信良善的春天終將會來臨,雖然,並沒有等到…。 有怨,無悔。 押解示眾,當子彈射穿你身軀後,再鑽入火車站外牆,剩下的,是春天、和平與希望的到來。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震顫,終於領略了──這片流佈著《一隻鳥仔哮啾啾》歌謠的平原和山脈,為什麼自幼莫名地強烈吸引我關注它、眷念它的緣故之所在。 是因為──愛。 我從來說不出口的那個字,在回首高一生先生跪臥血泊的那一瞬間,鬆綁了…。
「窗外開滿一朵朵的長春花,以優雅之姿在微風中搖曳。 啊!美麗的長春花,讓我把它獻給妳,越過一重又一重的山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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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