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摘自網路)

詩人周夢蝶在大陸時曾娶妻、育有兩子一女，來台後卻始終獨身。他曾跟朋友說：「我想娶的女人必須是完美的，只有觀音是完美的，但觀音不嫁人。」他的經學老師南懷瑾聽了笑說周夢蝶「在癡狂中打滾」。

有好友曾問他：「你弱不禁風、貧無立錐之地，為什麼不出家？」周夢蝶沒有回答，然而對周夢蝶來說，寫詩就是他在紅塵中的修行。

其實周夢蝶「像賈寶玉般多情」。當年他在明星咖啡館前擺的書攤有兩把凳子。周夢蝶坐一把，另一把男生不敢坐，因為坐幾分鐘他就嫌煩了；但女生一坐可以幾個鐘頭。這把凳子坐過胡因夢等許多「文藝少女」，一老一少暢談一下午。

周夢蝶喜歡才女，才女若是美女那就更喜歡了。他的多情還不限於年輕女性，我最近重讀他的舊詩集，讀到這首《老婦人與早梅》，真覺得詩人的情思細膩豐富，他在77歲的老婦人身上看到了17歲的少女，有意思極了。

周夢蝶在30多年前，曾在公車上偶遇一老婦人，據詩人描述其容貌及後來六、七年間的念念不忘，並寫下33行詩，實在忒多情。

「婦人年約七十六十七歲，姿容恬靜，額端刺青作新月樣，手捧紅梅一段，花六、七朵，料峭曉氣中，特具艷姿。一時神思飛動，頗多感發。六、七年來，常勞夢憶。日前小病，雨窗下，偶得三十三行，造語質直枯淡，小抒當時孤山之喜於萬一而已。」

老婦人與早梅

車遂如天上坐了

曉寒入窗

香影

不由分說

飛上伊的七十七

或十七

只為傳遞此一

切近

而不為人識的訊息而來：

春色無所不在。

春色無所不在！

老於更老於七十七而幼於更幼於十七

窈窕中的窈窕

靜寂中的靜寂：

說法呀！是誰，又為誰而說法？

從路的這一頭望過去是前生

從那一頭望過來

也是，不信？且看這日子

三萬六千呱呱墜地的

每一個日子

赫！不都印有斑斑死昨生今的血跡

五瓣五瓣的？

若舉問路是怎樣走過來的

這僕僕，欲說不可、不忍亦復不敢

多長的崎嶇就有多長的語言……

是的！花開在樹上。樹開在

伊的手上。伊的手

伊的手開在

地天的心上。心呢？

地天的心呢？

淵明夢中的落英與摩詰木末的紅萼

春色無所不在

車遂如天上坐了

(七十七年一月十一日於永和。)

*後記：我因好奇老婦額頭新月刺青，特地上網查了一下，有以下記載：泰雅族人的紋面是『生命』的表徵，男子紋面必須在戰場、打獵時有英勇的表現，才能紋面；女子則需有姣好的面貌及織布的本領才有資格紋面，或女人出嫁後代表貞節，忠於丈夫的表示。男性一向刺額紋與頤紋，女性則刺額紋與頰紋 。又族中獵頭多次成功的男子及織布技術超群的女子，有特權在胸、手、足、額刺特定的花紋，為榮耀的表徵。(當然，也不一定是原住民才能刺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