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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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柏格曼的【婚姻生活】

 

柏格曼(Ingmar Bergman)的電影【婚姻生活】堪稱深刻描述婚姻生活的經典，電影中有一段女心理醫師與一個老太太的對話，老太太在孩子成家後決定要離婚。

 

心理醫師問：「你和你先生的關係不好嗎？」

 

老太太說：「我丈夫是善良、穩重、認真的人、無可挑掦、盡責的父親。我們沒有吵過架，我們有溫暖的家，一切似乎都很完美，我們偶爾還會一起演奏。」(那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心理醫師問：「你們其中一方有外遇嗎？」老太太：「沒有，我寧可忍受孤獨，也比活在沒有熱情的婚姻裡好。我覺得已經無法再忍受現實了，我的視覺、觸覺、聽覺開始出現問題。比如說眼前這張桌子，我雖然可以摸到它，但我對他的感覺很微弱。」

 

這時，導演將鏡頭快速的轉向眼睛睜得大大的心理醫師，以突顯了這句話對心理醫師的震憾，它戳破了國王的新衣，漫長的婚姻生活正讓每個人的熱情漸漸消失。

 

希望讓婚姻回歸傳統的人別忘了這點：過去的女人是不能有性欲的，他們性交就只為了傳宗接代，傳統的賢妻良母甚至連想到性都會產生罪惡感。在過去，你如果為了追求自己的情欲自主而掙脫婚姻，下場可能就如潘金蓮般悲慘。然而，從現代的觀點來看，一個在不幸婚姻尋找出路的女人，又何罪之有呢？

 

相對的，父權社會的婚姻對男人寬容許多，這或許正是女權掘起後，我們不得不面對的亂局，我個人以為，這混亂是一個從舊秩序到新秩序的轉變期必然的現象，我們總不能因害怕改變而讓自己停留在石器時代，我們應該把「離婚普及化」視為是現代人的一大創舉，我們這一代人應學習對離婚這件事抱持更寬容的態度。

 

只要你願意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比如說高昂的贍養費)，找到讓孩子免於受創的方式，每個人都有權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

 

([婚姻生活]電影劇照)

 

5.七年制婚姻

 

我曾在一次兩性關係演講中，突發奇想的提出，現代人的婚姻應朝向「強制」設訂成五年制或七年制婚姻 ( 因為被愛沖昏頭的人總想要糾緾一輩子，他們永遠無法察覺到這一時興起的承諾會帶來多大的災難 )，期限到了再決定續不續約，要養育孩子的夫妻也可以事先擬定一套分開後的養育方式，如此一來，這種平和的方式或許比較不會因激烈的爭執而造成孩子的心靈創傷。

 

而且我認為，倘若從一開始你就意識到，這世上並沒有長久的關係，你必須在關係中同時學會自立自強，你不能變成黃臉婆，你必須保有自我，這或許反倒會讓關係變得更持久。至少婚姻關係結束後，你也比較不會一夕之間垮掉。

 

我原只是戲言，但卻出乎意料的得到在場多數女人的認同，或許這些女人都受傳統婚姻所苦。她們曽天真的以為，結了婚，人生就此底定，不必再努力，不必再進步，中年的突發狀況讓他們突然陷入精神危機之中。

 

以愛為基礎的婚姻沒有不好，但你必須認清愛的本質是不穩定的，因為激烈的愛情本就是短暫的，只有吃了太多防腐劑的現代人，才會天真的認為真有不腐壞的愛情。

 

許多配偶在婚姻中並非沒有愛，但人的心理會在慢長的婚姻中將男女之愛昇華成像兄妹、家人之愛，那是正常的發展過程，無時無刻的激情會讓人死於亢奮之中。

 

但你不妨回想一下，曾幾何時，在熱戀時那一雙無時無刻都離不開你的眼神消失了，永遠的回不去了，那眼神漸漸從關注轉變成監視。然後，你們自此要重複著吃飯、散步、購物、偶爾旅行(來安慰自己過得還不錯)，過著平淡到讓人發瘋的生活，一直到其中一人死掉為止。

 

6.不要想太多

 

曾有不只一人對我感嘆的說：「當初我礙於長輩壓力，半推半就的就進入了婚姻，然後沒想太多就生了幾個孩子，人生就此底定。」然後過了一會，他們又自我安慰說：「那是命啦，其實孩子也是甜密的負擔。」雖然我相信許多人是以遵循傳統為樂的，但這些話常讓我感到觸目驚心。

 

我們的長輩自小就要我們不要想太多，他們的婚姻雖然不幸，但他們會天真的想：「那是我遇到了不長進的傢伙，我相信我的孩子會過得比我好。」

 

當孩子的婚姻接連觸礁，許多老人家會將責任怪罪於女婿或媳婦不夠好，他們從未想過，或許問題正出在制度本身。如果你仔細察看，你就會發現其實連他們自己也很困惑。

 

這是我們的愛情電影、主流文化沒說，也不敢說的事，我們的傳統縱容你走入它，卻沒有告訴我們，該如何在其中維持對生命的熱情。

 

於是一代又一代，發明了一個很官腔但無濟於事的口頭禪：「不要想太多！」。說穿了其實是，我們的長輩一如我們的文化那般束手無策。

 

矛盾的是，正因為人們不懷疑，愈沒有自我意識，我們的社會才得以繁榮穩定的發展，我不免懷疑，或許我們的社會是靠不斷的複製無知來運作的。

 

據說，某些古代部落用以安撫進入婚姻的男孩的方式是，讓他們在新婚之夜強暴新娘，可想而知，婚姻是多麼恐怖的事。而主流文化把我們騙入婚姻的報償就是許你一場浪漫的世紀婚禮，後續衍生的問題一概自負。

 

在古代，婚姻伴侶不一定與愛和性有關，這種想要三合一有效率的一次解決的想法來自現代人。許多陰謀論者指出，這其實是近百年來的資本主義社會與好萊塢電影工業的共謀，試想想，要在規律的工廠、企業生產中，維持高效率的績效，人最好不要談太多戀愛，站在資本家的利益來看，員工太熱衷於情愛確實會影響工作效率。

 

什麼樣的員工最聽話呢？當然是養了幾個孩子，每個月要支付大筆學費、背負著房貸、車貸的蝸牛族嘍。這種中產階級是企業的理想員工，他們是不敢有變動，需要穩定工作的一群人，事實上，資本主義就是靠一群追求穩定的中產階級撐起來的。

 

穩定的另一個名字叫著無聊，無聊到極限時，人要嘛基因突變成沒有情欲的植物，要嘛就來個大暴走，從此雞犬不寧。

 

7.給適應不良者的慰藉

 

如果你對婚姻感到困惑，別難過，因為那是我們這時代的集體困境。我們正處在一個舊價值未完全崩解，新價值還未產生的過渡時期。

 

每當一個時代陷入了困境，藝術家、思想家和文學家都會適時的提出各種實驗性的觀點，紛紛提出各種可能。如果你的婚姻很美滿，你大可對本文一笑置之，如果你正對是否要進入或要離開這套制度而踟躕不決，以下兩個故事或許會為你帶來慰藉。

 

I.魔境夢遊 (Alice In Wonderland)

 

(電影[魔境夢遊]劇照)

 

鬼才導演Tim burton 改編自愛麗絲夢遊仙境的電影【魔境夢遊】，其實就是一種新的女性典範，在電影開場時，已屆適婚年齡的愛麗絲，被帶到母親與求婚者設計好的求婚儀式中，她必須倉促間決定她下半生的命運，導演故意讓電影中的愛麗絲暴露在眾人面前，人們的眼光正是我們大多數人的壓力。

 

愛麗絲那傳統賢慧的姐姐對她說：「你的青春轉眼消逝，難道妳不想趁還青春貌美時把自己嫁掉？」 (這句話怎麼那麼耳熟？)

 

導演刻意安排愛麗絲在得知母親的安排後，撞見背著姐姐在偷情的姐夫和等待王子拯救而虛擲一生的老姑媽，姐姐與姑媽其實是傳統女人的典型。

 

愛麗絲在面對自己的內心探索與衝突後，終於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意義。在電影結束時，她告訴媽媽，我不按照你們的模式並不是不愛你們，我只是想過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人生。電影並沒有批評婚姻，但它暗示我們，或許並不是每個人都需要婚姻。

 

你可以任命運擺佈，也可以透過反抗來決定自己的命運。

 

II. 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 ( Eat. Pray. Love)

 

 

(改變自小說eat,pray,love的電影[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劇照)

 

暢銷小說Eat. Pray. Love 是一部自傳性小說，作者Elizabeth Gilbert在進入婚姻後，才發現自己並不適合婚姻，她付出大半的資產作為換回自由的代價，其實更慘痛的不是金錢，而是辜負另一人的罪疚感。

 

【魔境夢遊】裡的愛麗絲是虛擬人物，她可以輕鬆的擺脫社會施加於她的壓力，但涉及現實時，問題就複雜多了，作者在擺脫了婚姻的過程中得了憂鬱症，最後在旅行、追求美食的過程中，重新找到對生命的熱情，瞭解自己要的是什麼，最後在印度學會放下背離傳統所帶來的罪疚感。

 

是的，如果你不幸的無法維持婚姻，你除了要安撫未成年的兒女外，大概就是要放下內心的罪疚感了。

 

或許歷來想要追求真我的人，都必須跳脫出群眾的思考模式，主流文化是因循傳統的，它像是附在家電用品的操作手冊，教你如何去過完美的人生，它適合對人生沒有太多想法的人，但人生是你自己的，只要不是惡意的傷害他人，你可以選擇自己的操作方式。

 

人在從眾時是安心的，但付出的代價就是無法深刻的體會生活。如果你缺乏反抗的勇氣，就想想前述柏格曼電影裡的那個老太太，放棄熱情要付出的代價，就是對生活麻木。假如你想開創一種新的生活方式，你別奢望得到人們的祝福，歷來遠離族人，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獨特生活方式的人，都是要經歷內心衝突的，你必須以忍受痛苦來作為換得自我的代價。

 

我一直認為一輩子只有一次的激情並不人道，熱情是所有創意與發明的基礎，一個沒有激情的社會是沒有活力的。現代婚姻對背叛的容忍度，或許是歷來最低的，君不見主流媒體、狗仔文化強押無法堅守一夫一妻制的名流們到螢光幕前羞辱示眾的暴行，每天都在上演著。因此，倘若無法忍受背叛，離婚何嘗不是讓人得以解脫的一種方式，我們何不把離婚普遍化看著是這時代的新創舉來慶賀它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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