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載於新加坡Prestige chinese ，本文為原稿，因原稿篇幅過長，裁成上、下篇轉載。)

 

浪漫愛情電影沒有說的事                      文：方傑

 

愛情所不能克服的障礙就是時間。      

                                Denis De Rougemont 《西方世界的愛情》

 

1.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美好的日子？

 

許多浪漫愛情電影每每拍到有情人歷經磨難，終成眷屬時，通常就是電影結束的時候了，鏡頭緩緩後退、動人的片尾曲緩緩昇起，兩個主角從畫面淡出，他們離我們愈來愈遠，美好的愛情被安置在一個無菌的真空包裡，永遠不會發霉。

 

然後電影院的燈光漸漸亮起來，你又回到充滿缺憾的現實生活，你愈沉浸於電影美好的情節，你就愈無法忍受你的生活。

 

如果你仔細的分析，你會發現，這其實是好萊塢電影工業偷偷打著的如意算盤，誰會花台幣200元去看浪漫愛情電影呢？當然是愛作夢的女生嘍，至少我不會(我是男生)，要我花錢的話，我寧可看大成本制作的阿凡達。

 

好萊塢電影工業不讓人在電影裡看見太殘酷的現實，目地就是要賺取龐大女性市場的大把鈔票。當電影成為工業，它的目地當然是為了賣錢，所以從一開始，浪漫愛情電影就建立在一個虛幻的立足點上。

 

每個女生自小就期待一場像王子與公主那樣浪漫的婚禮，說穿了，這都來自我們自小耳濡目染的電影與言情小說。

 

我前面談到電影總會用淡出的方式來作結局，不知你是否想過，假如導演不這麼做，那會怎樣呢？繼續往下拍，那時可就尷尬了，公主在新婚之夜發現王子睡覺時會打呼流口水，上厠所不沖水，尿尿總是噴到馬桶之外，王子發現公主其實很愛嘮叨，他愈來愈懷疑自己娶了一個新的老媽。

 

還要再寫下去嗎？(比如說，公主提高嗓門，要正在看足球賽的王子去幫在哭鬧的孩子清大便…..)

 

嗯，妳像【麻雀變鳳凰】(Pretty Women) 的茱莉亞.羅勃茲(Julia Roberts) 說：「我還是堅持童話的結局。」但事實是，在現實世界中俊帥多金的企業家不太可能像李察.基爾(Richard Gere)那般與一個高級妓女共結連理。所以說，喜歡浪漫愛情電影的人多少都有點妄想症。

 

 

(【 麻雀變鳳凰】劇照)

 

 

 

2.美女與野獸   婚姻的心理學意義

 

如果你想要瞭解婚姻的意義，不妨去讀讀你童年時讀過的《青蛙王子》，故事中任性的公主，有一天不小心將心愛的金球掉入池塘中，這時有一隻青蛙突然出現，牠要公主承諾，倘若牠幫助公主取得池塘底的金球，公主就要陪他吃飯、睡覺、並嫁給牠。

 

公主為了取回水晶球，虛與委蛇的敷衍牠。沒想到，青蛙真的取得了金球，但公主卻反悔了，她拿了金球後，死命的逃，她才不跟這髒兮兮的青蛙同床同眠。國王知道了這事後非常不悅，要求公主實踐她的諾言，公主勉為其難的答應，但最後實在忍無可忍，把青蛙往牆壁一扔，結果死掉的青蛙化身為王子。

 

這慘烈的衝突赤裸裸的體現了兩個任性男女在婚姻中的處境，沒有公主的磨練，王子從來就不是先天生成的。

 

當代的心理學家認為《美女與野獸》、《青蛙王子》這些故事，都是古代人對婚姻生活的隱喻。故事提醒少男少女們，他們即將在婚姻生活中面對的伴侶，不是王子，而是未被馴化的青蛙和野獸。你可以像青蛙王子中的公主，在衝突中學習與另一隻青蛙相處，也可以像《美女與野獸》中的貝兒那樣，用溫柔來感化那隻脾氣暴躁的野獸，讓野獸成為王子。

 

你說：我不要，我要現成的王子，那你可能會遇到兩種人，一是有婦之夫，一是假扮成王子的野獸，速成有時是要付出代價的。

 

如果你喜歡希臘神話，你可能會發現希臘神話常常會出現一個環節：一個在懸崖上被獻祭給死神的少女！

 

對古代女人而言，婚姻其實等同於一個少女的死亡，她必須離開她熟悉的環境，與另一個陌生的家庭共處，她必須忘掉自己的名字，讓自己童稚、任性的那一面死掉，所以無論是東方人或西方人都有著這麼一個儀式：在新婚之日，新郎掀起新娘的頭紗。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掀起頭紗這儀式的象徵意義是，你要經歷一場像毛毛蟲轉化成蝴蝶的蛻變，新郎把新娘從舊皮中剝開，將她從少女變成女人。因此，在過去，婚姻與浪漫的愛情無關，婚姻是成年禮的一部份，成年禮的意義就是宣告一個人成為社會的一份子，在團體生活中擔負責任，犠牲自我中心的過程。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婚姻與家庭一直都是讓社會得以在穩定中發展的基礎，透過這個制度，人們可以擺脫孤獨，找到歸屬感、家族得以繁衍、生育率保持在一定的水平、社會不會因為老年化，而造成國家生產力降低……….心理學家也認為，在溫暖家庭中成長的孩子，在精神發展上會比較健康自信。說穿了，婚姻制度來自人類為團體所作的犠牲，犠牲自己的自由，來換取群體生活的繁榮，它帶來的好處一籮筐，但就是與男歡女愛無關。

 

( 我猜妳開始在打呵欠了，妳說：「我還是喜歡童話的版本。」)

 

 

 

 

 

 

(在神話故事中被獻祭給死神的少女，[超世紀封神榜]劇照)

 

 

 

3.為現代婚姻把把脈

 

其實無論是過去的盲婚還是從自由戀愛進入的婚姻，婚姻從來就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它是作為社會一份子的責任。你以犠牲自我為代價，婚姻以安全與穩定的生活作為報償。

 

把愛情與婚姻拴在一起的觀點是晚近才發展出來的，五四時期的文青們將這種婚姻視為新派思想的一部份，這種婚姻觀在好萊塢電影的推波助瀾下成為一種理想，過了一百年後，它陷入空前的危機中。

 

這種自由戀愛的婚姻沒有不好，問題在於它太樂觀了。接下來我想批判的就是現代婚姻的神話，近年來不斷攀升的離婚率，或許與我們對婚姻過度高估有關。

 

如果你有一對還健在的祖父母，你或許會從他們身上發現，在不久之前，婚姻還與戀愛無關，婚姻與現實比較有關，它有時與一個家庭提昇自己，或兩個家庭的利益結合有關，如果你還記得電影【鐵達尼號】(Titanic)，你可能會記得，蘿斯(Rose)不想嫁給那多金的未婚夫時，媽媽對她說：「妳不能這麼自私」，那剛好是一百年前的歐洲。

 

你祖父可能在年輕時暗戀某個鄰居的女兒，但後來因為門不當戶不對，女孩給別人，祖父後來娶了某個有錢人家的女兒，這人後來成了你的祖母。他們原本並不相愛，祖父年輕時對祖母很兇，但經過了50年後，他們都接受了各自的命運。

 

這些會出現在黑白電影裡的愛情大悲劇晚近已不多見。

 

到了我父母的那個年代，自由戀愛成了衡量一個人的思想是否跟得上新時代的準繩。我父母是自由戀愛結婚的，小時候常常從他們口中聽出他們的優越感，但他們的婚姻是否如五四文青們所許的幸福，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祖父那年代的離婚率不高，關鍵或許就在：「認命！」

 

你祖母嫁給祖父時，她完全不敢期待什麼，她只期待不要遇到一個惡婆婆、一個無能的老公，因為期望不高，反而愈活愈滿意，她晚年可能開始茹素，因為她知道有了欲望，會讓她陷入混亂。反倒是倡導自由戀愛的婚姻產生的怨偶更多，現代人把婚姻看成是享樂的開始，結果卻每況愈下，因為期待「童話的結局」，結果童話式的婚禮一結束，電影院的燈光一亮，王子的滿臉雀斑就見光死了。

 

你的祖母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忍耐你的祖父，而換著是你的老公，妳會說：「他憑什麼？」

 

沒錯，離婚率與女人的自主性日愈提昇有關，願意逆來順受的女人愈來愈少了。

 

據說，在美國某些宗教團體，為了避免離婚率的不斷攀升，而對人們進行婚前輔導，他們的方式是，要人們不要期望太高。

 

或許這方式有用，不要對人生抱持期望，反而不會太失望，如果你可以像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那你的婚姻絕對不會有問題。

 

但這不是我要做的結論。

 

我們與祖父那一代的人們不同，因為我們不再認命，倘若你想逃離讓人昏昏欲睡的婚姻，正代表你還有知覺，你無法忍受自己愈來愈麻木。

 

 

 

(未完待續)

 

 浪漫愛情電影沒有說的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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