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9.27 畫於Dayton,Ohio
(1988年11月25日 刊於中央日報副刊)
秋來
和暖的秋陽慵懶的鋪灑在仍是青碧的草坪上,媽媽帶著襁褓中的嬰孩或是牽著活蹦亂跳的幼兒,同赴公園裏的秋之宴。不是星期例假,停車場卻難覓空位,是否大家難耐閉居室內的單調乏味,而急切的出外捕捉即將老去的殘餘秋光呢?
一排排樹林,參差著層次萬千、變化難測的奇異色彩,橘紅、鮮黃、墨綠、暗褐、灰赭、咖啡……等各種深淺不一、濃淡有致的葉色,活像一塊有生命的、斑斕奪目的畫布。誰說「春光無限好」,我獨嘆「秋色惹人迷 」!
清明湖水映出岸邊繽紛秋葉的迷離幻美。粼粼柔波間,昂然抬頭的母鴨領著一羣小鴨閒適自在的划行,三三兩兩金色魚兒穿梭來去,不相干擾,只見游移款擺,不聞一點聲息。
樹蔭下,疏疏落落的長椅幾乎座無虛席,多半是銀絲覆額、滿臉風霜的老者,有的低頭翻閱報章雜誌,有些癡坐呆望,若有所思,是在回憶歡欣的舊日、沉痛的過往,還是暫且讓思緒停滯在平靜祥和、不喜不悲的此刻呢?
沙坑裏,孩子堆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堡;秋千上,搖過來盪過去的是一張張稚氣粉嫩的小臉蛋兒。媽媽含笑的眼神,始終凝注於小天使不停揮動的雙手和純潔無邪的面龐。一股無形的甜蜜,流瀉在清涼怡人的空氣中。
不須上班、不用上學的人,豈非天之驕子?不必追趕時間的匆匆腳步,只隨它任意無拘的流去。享受這份不疾不徐、不慌不忙的閒情懶意;不念以往,不思來今,或漫步小徑,游目四顧,或靜坐調息,心定氣平,或奔馳玩鬧,盡情嬉笑。這些原是退休長輩和幼稚童騃的特權專利,盛年如我,卻躋身在盡是悠閒不羈的「時光隧道」之外,無視於涓滴青春泛泛無節的浪擲揮霍。
當我的昔日同窗正口沫橫飛的站在講台上傳道授業,或端坐辦公桌前振筆疾書之際,我懶洋洋的在異國秋天的草地上,曬著腹中幾本陳年舊書,與幼童咿呀著喃喃兒語,真的無一絲怨無一寸悔嗎?
那些陪伴孩子玩兒的媽媽們,跟我又有什麼兩樣呢?難道她們沒有能言善道的口、舞文弄墨的筆、細緻易感的心、精明靈活的腦……?而竟如此心甘情願的埋在廚房和孩子之間!她們的心底是否也曾有幾許惆悵惱恨呢?
可是,你看那泰然自若的形色,知足滿意的微笑,怎能說她們還有一些遺憾與神傷呢?
的確,與幼兒共聚的歡樂時光,一生之中又有多少?該慶幸是你已經完整的擁有稚子的一顰一笑,一言一動,不管是懵懂憨態或是撒嬌嗔怪,是頑皮胡鬧抑是靦腆羞怯,總是一派天真自然,分分秒秒皆在你眼前耳邊心上,留下串串永不消失的柔雅音符 。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緣份和福氣?一切,只因你我確實有過那一段無法取代的美好!
夕陽的光影投射到緊握著的大手和小手上,踏著落葉開始紛紛的小徑,我們的步履安逸平穩,正像恬適的心靈,悠悠的振翼飛返寧謐溫馨的家園。
後記
這是孩子年幼,在家專作主婦時寫的。多少有些悵惘,為了未能走上原來期許自己的路。
先生曾經鼓勵我應該繼續念個最高學位,才能順利在大學教書。當時雖有機會,卻對英文缺乏信心,欠積極,就藉口必須照顧幼兒,不再深造。
孩子稍長,只就近於本地拿第二個碩士(教育),從事幼稚園工作。本行一直抛下一邊。
近年「中文熱」極盛,高中及大學普遍開課,可以任教,我已不想了。經歷死生之變,使我看淡一切,寧願有生之年當閑雲野鶴,來去自如,不受拘牽,從容自在的做衷心喜愛之事。
所有的,皆始料未及。這就是人生!
又,想到兩星期前在公園畫的池塘鴨子戲水,雖然不是當年於美東新澤西州的公園,而是俄亥俄德頓市的公園秋色,卻也是類似景觀。(附圖於此)
如今時地俱異,人事亦改,心情自然不同了。
(2009.10.12)
-- 亦發表於 「年輕的五月」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