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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8/08 12:21:58瀏覽140|回應0|推薦3 | |
已忘了是何年的隆冬,絳夫人懷裡抱著孩子,於結冰的怒鬼川上細數著老木枝幹間道道如漩渦狀的年輪,彷若白雪中孑然的孤影。 清冷的霜雪不知愁滋味地拂過她的髮梢,拂過她那扛下一切苦厄的肩,可她的男人憐惜她,替她擋下了漫天徹骨的白。 是那件屬於他的皮裘護著她,護著他心愛的女人,一年,兩年,三年。 枯褐色的年輪不變,一百二十三道,一圈圍著一圈,那年她嫁予晉陵侯,至今不知又過了多少年的歲月,死去的老木卻未記載下這段苦處與悲哀。 絳夫人不再以淚洗面,僅有漫長與無止盡的遙遙等待。 一日是如此悠長,彷若望穿秋水,隔了一道凝固的厚厚冰牆。 她瞧不清將天地覆得茫茫的飛雪,有的僅是那夜的沙場烽煙,是一場絳色霜雪將她的男人給掩埋,將他永遠地藏起,不願歸還。 晉陵府內的那頃梅林讓絳夫人命人伐了,更下令怒鬼川不許再栽種梅樹,儘管曾經統馭一方的晉陵府已是有名無實的空殼,可百姓卻仍是敬畏地遵從。 怒鬼川再也沒了諸侯,僅是一蠻荒之地,讓縝國國君狠心地拋棄了。 怒鬼不再發怒,唯有聲息,自僻靜中找到一世清心。 那個雪夜裡瞧見的荼白曾挽留她,要她大縝長公主留於孤獨城,可她不再是那個不懂世事僅為追求自己所望的小姑娘。 絳夫人心死得婉拒了。 她生是晉陵府的人,死是晉陵府的鬼,她是怒鬼川的諸侯夫人,她仍揹負著使命,有責任帶領怒鬼川百姓繼續安然地生存下去。 倘若是晉陵侯,他亦會這麼做,她了解他。 指尖按於最後一圈年輪上,霜花落於她那凍紅的柔荑間,一顆心猛地悵然,眼前是初嫁之際,晉陵侯以他的灼熱大掌摩娑著她的雙手,就怕她凍出了凍瘡。 夫妻多年不睦,僅是因心頭那凸起的結未解,可當她想明白後,眼前的一切卻又像是蒙上了一層紗,隨之是遙遠掩於雲霧中起伏的山脈痕跡,看似近,可怎麼地也無法觸摸,甚至是到達。 針葉林無畏無懼地與霜雪作伴,當年那三隻紅眼小雪兔已長成了成兔,而她與他的結晶亦漸漸地成長,眉目與當年的他極像,彷若同個模子刻印出。 「孩子,父親會回來的,他會帶薯回來,讓你一世都平安。」神色透出微微的慈悲,絳夫人抱緊孩子,說得淡淡,可心卻如讓利刃給削過。 回憶,哪能說忘就忘? 不知是多少年前的雪夜裡,同父親上怒鬼川狩獵的絳公主為追紅眼雪兔而迷失了方向,她身披絳紅披風,腳套絳紅小皮襖靴,於花白的雪地裡顯得異常澄亮。 她睜著一雙茫然的眼,望向針葉樹滿佈的曠野,心中的荒蕪與恐懼瞬間湧上。 這是何處?她究竟在哪? 可當她回頭之際,只見一打著赤膊的男人佇立於雪地中,神色冷峻得如一座銅鑄雕像。 「啊……有鬼……嗚……」小絳公主哭聲連連地掩臉,蹲於堆積厚重的雪地間,一雙眼不敢再朝前方瞧去。 那人的胳膊上有怪物,左臂上烙有黑青色的怒目圖騰。 那張怒目圖騰相嚇著了年幼的絳公主,誤以為是見著了白雪茫茫中的雪怪。 可那人卻無聲地走近她,以溫暖灼熱的大掌輕撫上她那柔軟的髮,以略略沙啞的嗓音告訴她:「丫頭,別怕,這個給妳。」 絳公主嗅到甜絲絲帶著略焦的香氣,隨後微微地抬起眼眉,望向那將她覆得不再寒冷之人。 「這是薯,食了一世可平安。」男人說,扯著給予人安逸的笑,將熱騰騰的烤地薯放於她那小小的手上。 肚子咕嚕嚕地作響,絳公主瞠著一雙誠惶的眼,可卻連皮帶肉地將薯吞進了腹內,亦於此刻記下了它的滋味,與那抹掩藏於薯下的極盡溫柔。 欲逃出縝國的那個雪夜裡,梅先生手中的那顆薯,並非出自他之手。 而是數年前就將她眷顧的晉陵侯。 舌尖的滋味不會變,可年幼的她卻記不住他。 愛情有先來後到,是誰先來,誰後到,都已不重要了。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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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