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才離開教堂不久﹐  便下起雨來了。   

真想不到米蘭的天變得這麼快﹗    剛剛還是艷陽高照﹐  突然就是烏雲滿天﹐  雨點從黃豆大一下就變為蠶豆子大小﹐  打在地上和身上都喇喇有聲。   

他問我要不要躲一躲﹖    我搖搖頭﹐  一點也不在乎雨﹐  台灣來的還有怕下雨的嗎﹖  他便帶領著我﹐  在雨中驅車狂奔。   

雨點落在身上﹐  感覺涼涼的﹐  加上風一吹﹐  更有涼意。    突然﹐  怎麼覺得臉上熱熱的﹖    原來是我自己的眼淚。    幾日來心裡的委屈和創傷﹐  這時才得釋放出來。   

一直都是這樣的﹐  不輕易訴苦﹐  也不輕易流淚﹐  所有事情都放在心裡自己默默承受。    跟人有什麼好說的﹖    關心我的人﹐  不說他也了解﹐  不在乎我的人﹐  說了只是讓他當成茶餘飯後話題﹔  所以﹐  有什麼好說的﹖   

這一場雨﹐  終於給我帶來痛哭一場的機會﹐  只有在雨中﹐  我才不怕被人看到我的眼淚﹔  能夠這麼好好哭一哭的機會不多﹐  我該把握。    回到台灣馬上要面對工作和其他的人﹐  必須擺出那唯一的一張笑臉﹐  只有在這裡才能痛快痛哭一場﹐  不用對任何人解釋。 

“到了。”    他說。    才沒騎多久嘛﹗    我順手一抹臉﹐  將淚水跟雨水一齊抹去﹐  裝做若無其事。   

到了他的公寓樓下﹐  我們停好車﹐  還不忘上鎖﹐  立刻衝上頂樓。  他馬上拿出條大大的毛巾﹐  讓我把頭髮擦乾﹐  再去開瓦斯﹐  好讓我洗個澡。   

“但我沒有衣服可以換﹗”    我說。   

“我這裡有妳可以穿的衣服。  別想那麼多了﹐  快去洗澡﹐  免得著涼﹗”    他趕我進浴室。   

好吧﹐  既來之則安之﹐  反正除死無大難﹐  我現在還有什麼好怕的﹖    把心一橫﹐  不管那麼多﹐  乾脆痛痛快快洗了頭﹐  洗了澡﹐  踏出浴室的時候﹐  只包著一條大毛巾﹐  感覺卻是煥然一新。   

他正坐在沙發上﹐  手裡縫著一件衣服。    見我出來了﹐  只抬頭望我一眼﹐  說﹕    “就快好了﹐  你坐著等一會兒。”   

我不知究裡﹐  只好在邊上坐著等。    看他手裡拿的﹐  是一件米白色的洋裝﹐  正在修改著腰身。    不一會兒就見他完成﹐  把洋裝遞給我﹐  說﹕    “這件衣服妳試試﹐  現在應該可以合穿了。”   

說完﹐  便換他進浴室洗去一身的雨水。   

我拿起洋裝﹐  對著鏡子比了比﹐  樣子看著還不錯﹐  前方裝飾著小小的荷葉邊﹐  要是穿了上它我一定看起來還要更小個幾歲﹗    我很快把衣服換上﹐  還很合身呢﹐  他目測我的身材很準﹐  大概常常對著女生寫生吧﹖   

不久﹐  他從浴室出來﹐  頭髮亦是濕濕的﹐  換了一件天藍色T恤﹐  一樣給人煥然一新的感覺。   

他看著我穿上洋裝的樣子﹐  嘴裡嘖嘖稱讚﹕    “我就知道這件衣服穿在妳的身上好看﹗”   

“這是你女朋友的衣服﹖”    我傻傻地問。   

“不﹐  這是我自己設計的衣服。”   

“你除了畫畫﹐  還設計女裝﹖”    我有點疑惑。   

“到教堂畫畫只是興趣兼賺點外快﹐  只有假日才去的﹔  我到米蘭﹐  其實是來讀書的﹐  我來學設計。”    他解釋。   

“哦﹗  原來如此。”    我這才恍然大悟。   

“怎麼樣﹖  還喜歡這衣服嗎﹖”   

“很不錯﹗  設計得很好﹐  我很喜歡。”   

“難得妳喜歡﹐  就送給妳好啦﹗”    他很爽快。   

我推辭了幾次﹐  他執意要送﹐  既然推不掉就只好接受他的好意了。   

我看到牆上的小提琴﹐  就問他﹕    “這是做什麼的﹖  裝飾嗎﹖”   

“少土了﹐  哪有人拿這個作裝飾﹖  這是我的小提琴﹐  因為每天都拉上一陣子﹐  懶得收到琴盒﹐  便掛在牆上﹐  要取比較方便。”    他不忘損我。 

“你還會拉小提琴﹖  那麼表演幾個曲子來聽聽﹗”   

“也好﹐  妳喜歡聽什麼﹖”   

“什麼都好﹐  挑你會的就成。”    我很隨和。   

他不多說﹐  即刻從牆上取下小提琴﹐  錚錚地調了幾個音﹐  站在客廳當中便演奏了起來。   

會樂器的人都是這樣﹐  只要能表演敢表演的﹐  抓到機會都不放過﹐  難得有出風頭的機會嘛﹐  不是嗎﹖  要不﹐  那麼辛苦學習樂器做什麼﹖   

他演奏了幾首小品曲﹐  大體不離那些巴哈莫扎特貝多芬的小夜曲﹐  嘉禾舞曲﹐  小步舞曲之類﹐  我對古典音樂懂得不多﹐  只要一曲結束﹐  拍拍手表示欣賞就好﹐  這個我還會。   

悠揚的琴聲中﹐  我的心神慢慢不太集中﹐  看著他﹐  看他專注的神情﹐  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臉上收起了笑容﹐  只見一副肅穆與莊嚴﹐  我差點認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