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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30 02:07:10瀏覽783|回應19|推薦22 | |
在西元2000年的感恩節前夕, NUFO的股價衝到$165 元. 那是它有史以來的最高點.
NUFO 在五月間以每股$15元上市. 唐大偉和我都用上市價格買了許多, 並已在$150元時出清了. 現在我們是以看戲的心情, 觀察這支股票再來的變化. 是誰那麼笨, 會在$165元 的天價買這支股票呢? 買股票的動機只有兩種. 一種是貪. 一種是怕. 用$165元買的人其實是比較精明的.就如大偉和我一樣, 他們也早就發現這家公司的問題重重. 幾家較大的客戶已經減產, 還有一些較小的客戶甚至出現週轉困難的窘境.還有, NUFO 在中國深圳的擴廠計劃並不順利, 超出預算很多. 心想著要好好賺它一筆, 那些人早在$70元時就大量放空. 那是貪. 但是NUFO卻繼續漲. 從$70 漲到$80. 再漲到$90.再漲到$100.再漲到$110... 於是那些人的心情從"貪"轉為"怕"了. 他們眼睜睜看著NUFO 股價繼續往上漲, 他們看著積累的損失愈來愈大. 天啊, 這樣虧下去, 像個無底洞,要虧到何年何月何日啊? 當NUFO的股價衝過$110元時, 他們終於受不了, 不計一切代價回補. 於是用$110 掛進, 買不足, 再加碼$120, 還買不到, 不管了, 再加碼$130...這時一些本來還按耐住性子的人也恐慌了, 他們也加入搶購...於是NUFO 一路衝到$165元. 這是泡沫的最高潮. 像煙火結束時在高空的繽紛四射,像性愛激情到頂點時的爆發, 再來一切就結束了. 那耀眼奪目的火花, 紛紛墜落在黑暗的夜空裡.他將如一隻癱瘓的野獸, 在妳身邊沉沉昏睡過去. 不到一個星期, NUFO已經從最高點的$165跌回到$120了. 唐大偉笑說, 等到$10元的時候, 再進場吧. "$10 元?" 我心中暗喜. 我在$150元時賣出所有NUFO. 果真跌到$10元, 那麼等於我的股份可以暴增15倍. 我將會擁有和NUFO創辦人一樣多的股份. 我心中的貪念蠢蠢欲動. 不久之後, 唐大偉卻不再有任何這種貪念了. 兩個月之後, 在2001年的春天尚未來到之前, 他突然宣佈結束他的基金. 所有的錢將退還給客戶. 我將繼續管理手中的三千萬美元股票基金. 那些是他私人的錢. 他還有兩個一般大小的私人基金戶頭, 也將託人代管. 他本人將從此退出股票市場. 華爾街日報登出新聞時, 當然引起許多猜臆. 有人說這是大偉和證管會在桌下達成的協議. 證管會同意不再追究內線交易之事, 但條件是大偉退出基金. 另外一種說法是, 大偉的基金裡有許多屬於中國的高幹和商人. 他們對於隱秘性要求很高, 對於聯邦的調查特別敏感. 還有一項最直接的原因, 可能只有艷紅和我知道. 那是本地華文報紙的一則社會新聞. 那是一個專題介紹, 報導台商會會長趙萬的美滿家庭生活. 報導裡還穿插了趙萬小琪和咪咪的全家福照片. 報導引述趙萬所透露的"內幕消息"說, 那年秋天, 他(她)們家庭將迎接一個新的生命來臨. 小琪又懷孕了. 是的, 就是那一則無關緊要的社會新聞. 那天大偉一邊在電話中與客戶交談, 一邊眼睛漂過辦公桌旁的中文報紙. 他看到那一張有小琪的照片. 只見他拿起報紙, 表情嚴肅的閱讀一會兒, 放下報紙, 也不跟任何人招呼一聲,就離開了. 他消失了好幾天. 然後再出現時, 就宣佈要結束基金了. 曹操率領二十萬大軍, 兵臨赤壁時, 真如羅貫中所說, 心中閃過的人, 是周瑜的愛妻小喬? 特洛郡戰爭裡, 那大軍壓境的一千艘戰艦, 真如荷馬史詩所言, 是為了海倫而起? 當然很多人對這種說法叱之以鼻, 認為人類歷史之大事, 怎麼可能會為了女人而起. 但是我常常想, 君王梟雄也是男人, 如果說一個男人的動機成份裡含有某一個女人, 那真是一點也不意外. 唐大偉這幾年來的努力都是為了得到小琪. 一旦內心決定放棄,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曾質疑他退出基金的決定. 也曾嘗試勸他留在矽谷. 但我不記得是怎麼勸他的. 可能當時的我, 自己也不確定了, 什麼是對錯? 什麼是快樂?什麼才是最值得的人生? 我卻清清楚楚記得他的一句回應. 他說:" 你不是勸我去認識一萬個其他小琪嗎?我現在就是要去認識一萬個其他小琪啊!" 那曾經是我最得意的邏輯. 我告訴他, 失去小琪是一件幸運的事, 因為失去, 他獲得了認識一萬個小琪的機會. 但是當我親自聽到這個道理, 從他的嘴裡說出來, 我卻罔然了. "我需要你的幫忙, 替我走一趟中國." 唐大偉說道. 原來他已安排好透過程天雲在中國成立一個兩千萬美元的慈善基金, 基金的主要目的是永續提供孤兒院的財務需要. 但是因為六四的記錄, 他對回國還是有些忌諉. 我去中國, 就是要以我的名義, 替他把錢帶進去. 但在那之前, 我還要當他的法定代理人, 替他行使賣房子的種種決定, 在各式各樣的文件上簽名. 三月中旬一個星期六的早晨.那時唐大偉已經遷回紐約了. 我去他在柏林甘的豪宅會見他的房地產經紀人.當我看到"待售"的牌子立在鐵門口, 不禁感到一絲人去樓空的惆悵. 那藏青色石板的巨大豪宅, 在裊裊山煙裏,仍然透露著一股莊嚴與神祕。但那神祕的面紗已經完全揭開了. 是的, 道瓊理論大師魯索說得沒錯, 在汲汲營營的蒼蒼眾生中, 推動一切的, 一是金錢, 一是愛情. 我走進那偌大的客廳, 上了二樓。經過長廊時, 我看到所有的房間都已經空蕩蕩了. 我推開大偉的書房門. 是一間寬敞明亮, 有兩面大落地窗的書房。兩面落地窗之間,是一片落地的書架牆,但是整個書架都空了。 正中的大型檜木辦公桌還在那裡。我想起第一次在這裡見到他的那天. 那時他正在講電話,一襲輕鬆的土黃色T恤,配著合身的藍色牛仔褲和白球鞋,臀部靠著桌緣。他向我點頭示意, 要我先坐下。 他招呼我到右側的窗戶邊 。 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圓滾滾的山丘, 一層層由近到遠展開, 碧藍色的天空, 延伸到無窮盡的宇宙盡頭。 那是一幅安寧的風景畫, 但如此絕對的安寧, 反而讓人摒住呼吸, 心裡有一份悸動。 那時的大偉, 像一個奮不顧身的的鬥士, 雖然困獸猶鬥,但是充滿朝氣和希望.如今他走了, 像一個棄守堡壘的將軍, 不再掙扎, 只因為放棄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去唐大偉在伯林甘的豪宅. 後來就沒有再去過了. (第九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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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