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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細雨

2010/06/30 18:49:30瀏覽2790｜回應22｜推薦101

走出會場，眼前一片灰濛濛。濕轆轆的馬路，在街燈的反射下，閃閃發光。我沿著辛亥路來回走了兩圈。任那綿綿細雨，絲絲輕柔的飄落，沾濕我的頭髮，糢糊我的視線。
預約的計程車來了。我迅速鑽入車裡,西裝衣領竟已濕了大片。
「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記得嗎？
那天妳送我去機場，正如今晚的夜色。並也一樣的心情，一樣的煙雨濛濛。
記得那夜，沿途中妳異常安靜。我嘗試放鬆妳的心情，告訴妳細雨的秘密。
「細雨的形成,像是散亂的,其實有一定的規律。每一粒水珠之間的距離,以及飄落的時段，總互相保持著零點六三的黃金比例。所以妳看那紛紛細雨,隨意飄零，給人的感覺卻是深沈的安靜與和諧。」
妳告訴我，妳出生的那一夜,也是細雨霏霏。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妳名字中那個"雨"字的由來。

到達機場的時候，離我的登機時間還有三個小時。妳的話不多,只靜靜地耐心陪我。我興致勃勃的告訴妳，等我出國一段日子，擺脫了父母的控制，我就可以回來娶妳。妳只淡淡一笑。從妳深邃的眼睛裡，我只看到憂愁的溫柔和包容。
要入登機門之前，妳塞給我一個精緻的綠絨毛小盒子。只聽妳輕輕的說:「你走吧，你要好好的。」"
我竟哽咽，說不出一聲再見。

妳知道嗎？
那個綠玉領帶夾我一直珍藏著。十五年來，沒有用過一次。對我來講，它不是一個領帶夾；它是妳給我的，紀念我生命中第一次真心的愛。
這次回來台北以前，我特地從保險櫃裡，拿出這個領帶夾。
而且，今天早上前來會場以前，我第一次把它別在領帶上。
會場裡好多人，但沒有一個是我認識的；別著這支領帶夾, 讓我可以更從容。

一步入會場，我就遠遠的看到妳。那一雙溫柔如夢的眼睛，從一大片白色的花團錦簇後面，正對著我微笑。我被接待引領到最後一排的角落。滿滿整個會場的男女，他們都是妳的關懷,妳的愛慕, 妳的責任,妳的生活。

我看到妳的親戚了。
那裡有妳的姐姐、妳的弟弟，還有妳夫家的大伯、小叔、小姑。十多年來，妳跟他們相處得好嗎?我想像著妳與他們吃飯、聚會的生活。天生善解人意的妳，一定是家族裡最受喜愛的成員。

我也看到妳丈夫的同事部屬們。
他們整整齊齊的穿著，嚴肅穆然的表情，看得出是一群社會的精英。我猜他的事業做得很成功。一定的，會被妳看上的，必定是優質上進的男人。是啊，對任何一個愛上妳的男人，妳總能把他最優秀的一面激發出來。

我還看到妳公司的同事們。
想像妳上班的日子，我知道妳一定是朝氣蓬勃，又井井有條。聽說妳很早就被拔擢為部門高級主管。我知道，妳的同事們都很敬愛妳；因為妳為人處事，總是勇敢果決，又富有愛心。今天他們成群結隊，來見妳最後一面。我注意到好幾個女性同事，在對妳鞠躬上香的那一刻，已泣不成聲。

我被排到最後一個。因為我不屬於妳的親戚，也不是妳的同事，也不算妳生活中的朋友。十五年來，我完完全全在妳的生活中缺席。他們就把我擺到最後，算是「其他」的那一個類別吧。
我孤零零的走上前。鞠躬拈香的那一剎那，彷佛聽到妳的輕聲細語：「你來了。」抬頭一看，妳那雙溫柔如夢的眼睛,正對著我微笑。妳好美，美得讓我痴迷;妳好溫柔，溫柔得教我心碎!

我看到妳的女兒了。
她長得像妳，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還有那尖尖的下巴。
可憐她哭腫了一雙眼，還認真的對我鞠躬答禮。
在她身上，我看到妳過去十年來的心思與愛。
我輕拍她的肩膀，欲言已忘詞。兩行淚水竟奪眶而出。
她訝然看著我。我猜她在想，這人是誰?

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注定是妳生命中的男人。高瘦的身軀，深輪廓的五官，透露出剛毅不屈的神情。他對我行一個標準的鞠躬答禮。是啊，妳也曾告訴我，妳最愛的,是我凡事兢兢業業、總要把事做好的態度。妳還說，最吸引妳是認真的男人。
我也對他做一個標準的鞠躬回禮。
愛妳，就要做一個認真的男人。

計程車已經駛出交流道，進入中正機場的園區了。濛濛細雨，拍打在車窗上，一點一滴地，在交錯縱橫的水痕間，此起彼落。外面一大片黑暗的原野，在灰濛濛的細雨中，更顯孤寂。雨刷努力地左右擺動，總算為這黑暗的小空間，開了一個通向外界的窗口。眼前濕漉漉的馬路，在兩旁大幅廣告看板的反射下，閃耀出刺眼的光芒。
我搖下車窗。再一次，任那迎面吹來的霏霏細雨，濕潤我乾涸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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