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閒無代誌時，最樂跑回鄉下看看舊居的老宅。老宅三合院最多童年回憶，雖然現在都已人去宅空，無人打掃，三不五時還會因風吹過而掉落幾塊斷簷殘壁，算是給多年不見的驚喜禮物，並揚起一陣塵埃為老友洗塵，不由得不讓人舉手搖搖撥開灰塵，吸取剎那帶著霉氣的新鮮空氣。不要訝異或驚嚇，去鄉這些年你不曾捎來一書信息，就當是它對你的無言抗議。

    記得昔日三合院庭前，飼養著一群雞、鴨、火雞、鵝好不熱鬧。每回進出家門都得使出凌波微步，將輕盈的步履左踏三步、後退一步、再右挪七步、又前行九步，方可順順利利而無阻礙，天知道誰會這般地浪漫，該不會是閒著無聊學踩舞步前行，或按五行八卦方位，步罡踏斗；不！這完全是為了避開地面上雞、鴨、鵝、火雞屎尿金湯的必要步驟，農村家居生活就是這點可愛，少了這些屎尿金湯的點綴，似乎就感覺不出真正的農村韻味。

    水井、石磨、石臼、輾穀石，仍然一動也不動地堅守著自己的崗位。家禽不見了，餵食雞鴨鵝的孩童都已成長結婚，他鄉發展去。過去灑落在門口埕星羅棋布的屎尿，在陽光照射下閃爍的情景，因時空的轉移，徒留追憶。如今雜草叢生，沒有留下絲毫可供出入的空間，更可恨的是那些外來種的大咸豐草，帶鉤的瘦果見人就勾，一點兒也不害臊，彷彿叫人們快點帶它逃離這裡，遠離這荒蕪淒涼的地方，令人心酸地不能自我。左鄰右舍的三合院，也好不到哪裡去，沒人住的還是沒人住，倒塌的仍舊任其倒塌，當年鄉親們互相問候寒喧的情形不多見，難道這就是科技進步後回饋給人們的禮物？孩童見我已不相識，反而投以疑惑的表情，回眸搔首思量我從何處來？

    跨坐門口埕外矮牆，靜思童年時光。牛車拉著輾穀石輾壓高梁穗，孩童則在一旁守著周圍，驅趕欲越界偷食高梁的家禽。輾穀石輾壓之處，高梁穗桿即翹起，輾穀石經過後，高梁穗桿又復落下，起落之間，似輪指撥弄琴弦，並發出低沉的窸窸窣窣聲，這自然的聲音，似乎又從耳記響起，人生能有幾回聽得到，除了回味還是回味。

    無猜的年歲，一絲不掛聚集在水井邊洗澎澎，是左鄰右舍孩童最興奮的時刻，男女一起打水互淋嬉戲，縱使面對面，天真無邪而單純的思緒，也不會有所偏離，小茶壺也不會變成大茶壺對著茶盤作出不雅的動作，若在現今多媒體訊息充斥的環境之下，這室外洗浴的情況，不知道又會扯出多少問題來。

    門口埕內養雞養鴨，在農村裡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不管是變賣來貼補家用、或客人來訪、或節慶拜拜皆相宜。然而，大人們卻苦於幹活而無暇兼顧小孩和飼養雞鴨，偏偏孩童又是「閒」不下來，造成父母不少的困擾。因此，父母把餵食家禽交由孩童負責，不但可以不使小孩黏著父母，又能夠省去飼養雞鴨的時間，可謂一舉兩得，何樂不為。每個孩童也都樂於此項工作，鮮有反對而與父母頂嘴，孩童之所以喜歡餵食雞鴨，並不是孩童喜歡做，而是餵食雞鴨時趣事多多，每每見孩童故意將飼料東灑一把，西丟一撮，讓雞鴨搶食，忙得東奔西跑，互撞的互撞，跌倒的跌倒，樂得孩童們大跳又大叫。當然囉，整雞、鴨讓雞鴨追趕跑跳碰是餵雞的過程中最能顯現出孩童的純真。

    想起餵養雞鴨事，不由自主地會心一笑。不過這得從穿開襠褲說起，四、五十年代的小孩，穿開襠褲相當稀鬆平常。記憶裡，很少看過小女孩穿開襠褲，只有小男孩有穿。小女孩不用穿開襠褲，大概是少了小雞雞不會以尿開闢疆土領域吧，或許是顧及小女孩的形象而免了，也許是這個緣故，穿開襠褲無形中就成了小男孩的專利。

    穿開襠褲最大的好處是尿尿方便，既不會弄濕褲子，又可以節省買洗衣粉的開支，大人們也不必為清洗小褲褲而忙碌。不過，穿開襠褲也有個缺點，這個缺點是小男孩心中不可承受之重，因為沒有褲底的褲子對那話兒是沒有保障的，只要有開襠褲存在一天，小孩子永遠會惶恐不安，因為難保鴨、鵝、火雞不會突襲小雞雞，萬一不小心稍為疏忽，那話兒可有得受。更糟糕的是大人有時候也會拿小雞雞來開玩笑，說要扯下它來餵雞鴨，嚇得孩童們四處躲藏。

    家禽突襲小雞雞，最讓孩童們怕怕。經常看見小男孩在門口埕內嚎啕大哭，無厘頭地奔跑，身後還不時緊跟著一群鴨、鵝、火雞猛追，嚇得小男孩面色鐵青，且不時地回頭看，並以雙手遮住褲襠下，驚嚇的表情與因做錯事而被父母責罰沒兩樣，令人於心不忍。回憶孩童手遮褲襠下逃跑的樣子倒是有點滑稽，見著忍不住令人發笑，不曉得鴨、鵝、火雞為什麼對小孩子的小雞雞特別感興趣，該不會這些鴨、鵝、火雞脫窗吧，分不清甚麼是小雞雞，甚麼是蚯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