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妳的日子

    九二一大地震後十天，妳因感冒初癒，體力尚未完全恢復，我不忍見妳太過勞累，要妳先行上樓休息，事情就這樣發生，這輩子真的忘不了，關心與體貼卻換得天人永隔的結果，難到這錯了嗎？

    我不知道該如何原諒自己所做的決定，在出事當天妳和往常一樣到菜市場買菜，並沒什麼異樣。午飯是妳為我煮的最後一餐，兩人還有說有笑，待晚飯時間見妳臉色蒼白，一付疲憊的樣子，我不忍讓妳勞累過度改買自助餐食用，並催促妳提早上樓休息，不料竟將妳推向死亡之路。猶記得妳的眼神似乎告訴不願上樓，我卻催促著妳早點休息，儘管妳一直纏著我不願上去，我卻說晚上生意清淡，待會兒忙完我立刻上樓陪妳，一直以來妳都是很聽話的，就算有千千萬萬個不願意，無奈地上樓去，我不疑妳眼眶內挾著淚光是否有其他的用意，誤以為是妳不舒服的現象而不以為意。等忙完瑣碎事情後上樓，天呀！我差點暈過去，這不是事實，妳竟然棄我而遠去，望著妳手中的電話筒，與妳求助無門的樣子，我真的崩潰了，趕緊施以人工呼吸，企圖從鬼門關把妳拉回來，一方面通知119送醫院搶救，但仍然無力回天，宣告不治。

    急診室裡我堅持帶妳回家，不讓妳再落單，回程的醫療車上，我懊悔，我痛恨老天，讓上呼吸道感染引發急性氣喘，奪走妳的生命，我無法原諒自己，因一時的疏忽，換來一生的悔恨，痛！痛！痛！

    守著妳，看著妳，不敢有絲毫的放鬆，更不容許再有任何足以讓我驚喜的動作在我眼前消失。握著妳的手，期待妳的手指動一動，盯著妳的臉，希望妳給我一個微笑，我凝視著妳的眼睛，盼望妳再看我一眼，我一直在騙自己，說妳會醒過來，雖然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仍是不願放棄，寧願傻乎乎的等，等待奇蹟出現，希望妳能還陽，死而復生，隨著火化日子的逼近，希望漸漸變成失望，直到火化前一刻，失望再度變成絕望，還異想天開妳會推開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棺蓋，可惜終究是個泡影。

    十九年的相處，從沒有過鬥嘴或不愉快的事發生，更沒有吵架的情況。互相信任、容忍和體諒，是我倆的共同信念。天天開玩笑和忙碌作生意是生活中的樂趣，剎那間失去妳，我不曉得該如何洗去這段甜蜜的記憶，更不敢留下隻字片語，因為傷心凌駕於開心，如果能夠我選擇失去記憶。

    隨著忌日的到來，思念妳的情緒更加激烈，我無法忘懷妳的一舉一動，快一年了情況還是那樣糟糕，舉手投足之間，一點也沒改變，生活起居就像播放中的錄影帶，一幕幕的呈現在眼前，我忍不住上前擁抱妳，希望永遠抱著，生怕失去妳，那曉得抱後方知是個幻像。

    愛總是在失去後才體會出它的真諦，我的淚水不聽使喚，從眼眶中溢出，如土石流般的傾瀉而下，豈是區區幾包面紙可以阻止。

    沒有妳的日子，地球不再轉動，我苦苦捱了三百六十天，妳好自私，沒有跟我辭行。

    我好想妳呀！再也沒有人當我的忠實聽眾，舞台下的座位空空蕩蕩的，一個個都跑光了，祇留下一排排冷冷的板凳，沒有聽眾的戲，叫我如何演，掌聲是我動力的來源，缺少它一切頓時顯得枯燥乏味。

    妳在那兒不知過得好不好？

    走過8640個小時，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沉醉在睡夢中，我知道此法管用，因為它是唯一能夠與妳見面的方法，我決不輕言放棄，每次的見面都無法盡興，不是不理我就是突然消失，弄得我傷心欲絕，肝腸寸斷。

    「老婆，不要這樣好不好。」

    「妳且說說話呀，不要老是欲言又止。」

    妳說今生要比我早走一步，我笑答生命豈能由人定，哪知妳真的先走，而且走得那麼匆促，連揮一揮衣袖也吝嗇不給，妳好狠，讓我獨自品嚐眼淚內流的滋味。

    172800秒的睡夢中，見妳回來好幾次，第一次妳不理我，無論我怎麼求，妳都背對著我，無動於衷，急得我號啕大哭。第二次夢見妳時，看妳氣喘不過來的痛苦樣子，急得我直掉淚。第三次是妳抱著我不放，幾乎可以感覺是妳的實體，我興奮的醒過來，後悔不該那麼早醒來，為什麼不多待一會兒，我嘗試讓自己再睡，看能不能再重溫一下，無奈做不到。

漁樵子於2000.09.25.初稿2006.05.24.修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