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

　　　　　　　　　－－唐　徐凝　憶揚州

溯自三國，上海已是東吳的遠洋海港，歷朝歷代的疏濬，大航海時代的叩門，加上上海人的精明，這個港市，在歷史的偶然與必然交匯之下，貿易昌盛，商賈雲集，三年一翻，五年一變，眼下不但是中國最重要的對外門戶，儼然還有機會成為光芒耀眼的國際性大都市。

但，海運興起之前呢？依賴的是流通大江南北的漕運，造就的是騷人墨客魂牽夢縈的喧囂繁華，揚州。

自隋煬帝開鑿大運河，貫通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江五大水系，淮揚一帶因位處南北運輸要衝，地位驟然而興。揚帝三幸江都，更大幅提升了淮揚飲食的精緻度，最後連他的好頭顱都斷送在此。此後，歷經唐宋元明清的經營，歐陽修、蘇軾等文人的加持，淮揚飲饌逐漸塑造出與眾不同的文化格局。尤其到了清朝，於揚州設鹽務衙門，富甲天下的鹽商，為了康熙、乾隆的南巡，於飲食之道更是精益求精，重時鮮、重食材、重刀工、重火工，精選細作，助味而不奪真，淮揚菜儼然已是中國飲饌文化中的精緻表徵。 

早上三點起床、在香港奔波轉機、中午無暇進食，加上整個下午的會議，老婆已然倦極，我想，晚餐並不適合來一頓濃油赤醬的本幫菜。於是，我們漫步福建中路，穿越熱鬧的南京東路，迤迤然來到揚州飯店。

揚州佳餚雖美，今晚並沒有太多閒情逸致，也沒預定大菜，簡單自在就好。

於是，每人先來一盅清燉蟹粉獅子頭。湯清味鮮，沒有一般大白菜熬煮後的混濁感，或許是吊過的雞湯？小白球大小的獅子頭，以匙舀之，嚐來極為滑潤，猜想肥瘦比例絕不平等，卻毫無肥膩之感。這一小盅，開胃。

肴肉，在台北最常吃的是郁坊以及蘇杭，此間的肴肉則既無肉凍亦無水晶。老老實實地取薑絲蘸浙醋食之，鮮而不鹹，好味。

風雞，撕得頗為細緻，排盤則上白下紅，亦適合蘸浙醋，食來清淡且不乾澀。吃怕了郁坊的鹹味，沒想過風雞也可以如此雅緻。

這盤就不用多說了，地道江南之味，香干拌馬蘭頭。不過，小捷嫌馬蘭頭有股特殊味道，不喜。也難怪，有時候，我們的味覺被過度馴化，受不得一點野菜的刺激呢。

我素喜鱔魚，巧的是淮揚館子正長於烹煮鱔魚。這道熱熗虎尾，將黃鱔汆燙後僅取尾背部，另以蒜泥加醬油醋鹽糖等佐料煸炒後趁熱澆淋於鱔尾上，以其形似虎尾，故名之。此鱔豐厚腴滑、味道至鮮，實為我所僅見，小捷更是大快朵頤，一人解決了半盤。

主食是薺菜肉絲炒年糕，薺菜、肉絲均味尚清鮮，年糕口感亦佳。

小捷不肯吃年糕，只好另點雪菜煨麵一碗，不意上得桌來竟是海碗一盆。白湯麵亦是揚鎮名點，以雞鴨豬等骨架熬湯，熬至色白似乳。加雪菜及寬麵煨至稍軟，若非已被年糕先占了胃，否則縱是一盆又有何難？

這餐吃得清鮮、自在，濃油赤醬？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