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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3/28 23:30:35瀏覽878|回應13|推薦71 | |
大舅舅的結婚照。 外公在我五歲過世,這一年,我應該不到五歲。
「小家庭制度,大家庭人口」是我作文課中描述的我的家庭狀況。 而我的父母也都分別來自一樣的大家族人口中的小家庭。 也都一樣的令我驕傲的自食其力的白手起家的傳統家族。 每年三月最後一個星期六是大舅舅跟三舅舅回來掃墓的日子。 爸爸在的時候,兩兄弟一定到家裡來找爸爸聊天吃飯, 兩個人都比爸爸小,卻都叫喚爸爸的單名。 怪的是,平日極講究長幼秩序和稱謂禮節的老爸卻從來不以為意。 彼此之間,是將兩人當自家兄弟看待的親與敬。 自有記憶以來,印象中的外公是很嚴厲的人,老看見他罵人。 跟著按摩為業的,看不見的大姨媽和姨丈一同互相生活照應。 每次到大姨媽家裡,原本開開心心上下跳著沙發椅的我跟弟弟, 看見外公出現,瞬間變成望見貓咪的兩隻小老鼠,吭都不敢吭聲乖乖坐。
對外公印象最最深刻的,反而是在他老人家的喪禮上。 那天下午,應是假日,我家小孩都在家,姊姊們正在做家事, 大表哥跑來告訴大家:外公死了! 說實話,我沒有太大的反應與傷心。一因太小,一因不親。 姊姊們各哭各的傷心。三姊哭不出,用口水假裝淚水, 竟讓我深刻記憶了這樣一個哀傷中帶著笑鬧的一個下午。
依稀記得是在夏天舉行的喪禮。 搭著帳篷,而在帳篷的四周,依照當時的禮節吊掛著十八層地獄圖片, 上刀山,下油鍋,割舌煉獄…一幅又一幅血流成河的圖片, 原已被香燻得頭昏腦脹的我,一股腦的就地吐將起來。 印象太腥羶,令得我從小對這樣以恫嚇勸人向善的宗教方式極為排斥。 宗教原應勸人向善,恫嚇只得一時,若是無法頓悟,何能普提修練正果?
我的兩個舅舅在外公不苟言笑的嚴厲管教下,有著極為不同的兩種性格。 大舅舅是不拘小節,時時保持爽朗笑聲的大男人。 曾經,媽媽試圖以宗教理由勸服兩位舅舅吃素。 大舅舅一邊嚼著檳榔,一邊對我做鬼臉,一邊朗聲笑著坐上摩托車: 「吃素的都上天堂去了,那天堂不是就太擁擠了? 地藏菩薩說,我佛慈悲,屠夫放下屠刀都能立地成佛。 沒關係,我犧牲一點,天堂讓給你們去,地獄我去好了。」 說著,發動摩托車。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笑聲伴隨著遠去的身影飄揚在風中。
三舅舅從我認識他到現在,不管什麼時候總保一臉笑容,永遠的38歲。 問過三舅舅為什麼是38歲而不是25歲。 三舅偏著頭,笑著回答我: 「不到38歲說38,人家會稱讚你駐顏有術; 過了38歲說25歲就騙太大,我們要謙虛一點。」 說完還調皮地眨眨眼。
對我來說,這兩位舅舅代表著一種傳奇,一種勇敢騎士的不老傳奇。 每年清明節,一個從台中,一個從新莊,各自騎著摩托車南下掃墓, 這樣的習慣一直維持到兩人被表兄弟姊妹們制止才作罷。 最記得的是三舅舅騎著摩托車遠赴蘇俄追求三舅媽。 還沒上學,總看見三舅舅眉飛色舞的來找爸爸媽媽講他的戀愛史。 有時,三舅媽也來,微笑著坐在一旁聽舅舅說話,滿臉洋溢幸福光彩。 一旁的我,靜靜聽著,心裡卻納悶著: 蘇俄不是外國?怎麼舅媽這樣厲害也會說中文? 滿腹疑團都在媽媽的一句「小孩子有耳無嘴」中累積成雪球。 心中對於這位外國舅媽的崇拜有如江水滔滔,綿延不絕。 這個美麗的誤解一直到一次家族聚會,五姨媽說曾經去蘇澳找朋友玩, 原想造訪舅媽娘家人,因為沒有事先聯繫作罷而受到澄清。 我跟舅媽說了我一直以為她是蘇俄人。大家哄堂大笑! 舅媽深邃的雙眼,高挺的鼻樑,完全沒有引起我的懷疑。 而後來才知道蘇俄跟蘇澳的閩南語發音極為相近。
三舅媽說話輕聲細語,走路腳步輕快,是個勤於家務的傳統婦女。 這些年,三舅舅被診出帕金森氏症接受治療中,極少時候會出現顫抖。 不放心長途開車勞累,這兩年,我主動邀請舅舅跟舅媽到家裡過夜。 兩位長輩卻總是客氣,非訂不到旅館才應允到家中住宿。 舅媽細心照護著三舅舅,適時輕聲提醒舅舅什麼東西熱量高要少吃些, 什麼時間該吃藥,又是什麼時間該洗澡準備休息就寢。 兩夫妻默契十足,說話言談親切有禮。 行止間,很清楚叫周遭身旁的人明瞭:何謂少年夫妻老來伴。
照片中,位於最後一排中央的年輕帥哥就是我的三舅舅。 可惜的是,家裡竟沒有三舅舅跟舅媽的結婚照片。 這照片,怎麼也沒有父親的身影?莫非掌鏡中? 約莫大家都還在調整位置,大舅舅笑的開心燦爛,舅媽靦腆,垂首歛眉, 而外公面容似乎未如記憶中的兇惡。 可見兒時印象與真實世界多所脫鉤? 我可愛的外婆吃著檳榔,直到過世前的七十九歲高壽。 似乎是他們上一代女子的習慣? 我不明白,一如影像裡滿臉狐疑的小女孩的我。
星期六,三月的最後一個週末。 我滿心歡喜的期待著三舅舅跟舅媽的到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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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