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街拜客 “風”、“月”二樓的匾,為什麼太后傳懿旨,劉墉就寫了呢?因為呀劉墉是太后的乾兒子。御兒乾殿下,敕封三千歲,見官大一級。就是說,甭管對方那官兒多大,只要劉墉見著,哎,就比他大一級!“見官大一級”。 有人問了,太后怎麼“封”上他啦? 其實也沒別的原因,就是倆字兒——巧勁兒! 是這麼回事。在劉墉十歲那年。有一天,他從燈市口路過。哎,正趕上太后去二郎廟降香。太后什麼神都不信,就信二郎神。就是《西遊記》裏,長著三隻眼的楊戩、楊二郎嘛。為什麼呢?她琢磨了,別的神仙都兩隻眼,唯獨二郎神三隻眼。嗯,多一隻眼,不是看得清楚嘛! 嗐! 太后出來有鑾駕呀,儀仗。旗羅傘蓋,金瓜鉞斧,護衛著。可巧,一陣大風,哎,把劉墉戴的草帽刮飛啦。也不知怎麼那麼寸,正落儀仗的旗杆頂兒上了。旗杆上掛個草帽,不好看哪,知道的是風刮上去的,不知道還以為給賣草帽的作“廣告”哪! 這下麻煩啦。怎麼?旗杆戴草帽兒——這叫“失儀之罪”。按律當斬。哎,那年月就這麼王道!誰讓你不把帽子戴住了呢,帽子刮飛啦,腦袋也得跟著搬家! 打旗的護衛姓“田”。一瞧,喲,旗杆上怎麼頂個草帽兒啊?就說了: “哼,二郎神不靈驗哪!” 旁邊兒那護衛姓“王”,問了: “怎麼見得呢?” “你想啊,二郎神應當保佑降香的呀,這可倒好,剛走半道兒,就旗杆戴草帽——細高挑兒啦!” 這時候,劉墉在路邊兒上搭碴兒了: “不是二郎神不靈驗,這不是香錢還沒送到哪嗎!” 嘿!王護衛扭頭一看: “呵,這小孩兒夠聰明的!” 田護衛把嘴一撇: “哼,別看小時候聰明,長大了沒準兒是笨蛋!” 劉墉沖他一翻眼珠兒: “照這麼說,你小時一定聰明了。” “那當然了……噢,我現在是笨蛋哪!哎……你這孩子,這是怎麼說話哪,這是?” 劉墉想要草帽,打旗兒的護衛不給。這麼一亂,驚動太后啦。把劉墉叫到跟前一問: “你姓什麼呀?今年多大啦?” 劉墉跪爬半步:“草民乃劉統勳之子,名喚劉墉,今年十歲。” 太后一聽,劉統勳之子,忠臣的後代,是非常喜愛。一想,嗯,我試試他的機智。隨傳懿旨——不準將旗杆放倒,也不准蹬梯踩物,讓劉墉把草帽兒取下來。 這旗杆一丈多高哪。不准搬梯子,還不讓放倒了,這草帽怎麼取呀?田護衛高興了: “哼,這回該他受‘治’啦。我看哪,取不下來。” 王護衛說:“唉,這孩子腦筋快,有主意,准能取下來。” “什麼?他要把草帽取下來,我這姓橫過來念!” “要這麼說,他取不下來,我這姓倒過來念!” 他倆一個姓“田”,一個姓“王”,姓田的把姓橫過來念,姓王的把姓倒過來念……。哎,合著跟沒說一樣! 劉墉四外一踅磨,見路邊兒有口井,嗯?來主意啦。他把旗杆順到井裏,等順到頂兒,哎,把草帽拿下來了。 太后一看,嘿!這孩子太聰明啦!當即賜念珠一掛,還親手給他帶脖子上啦。得!劉墉這脖子算保了險啦。要不怎麼後來管他叫“鐵脖子劉墉”呢,哎,就打這兒來的! 這回驚駕驚著啦,太后不但認劉墉當乾兒子,後來還封他為三千歲,見官大一級。 您瞧,這風一刮草帽兒,給劉墉帶來多大福份! 現如今哪,劉墉是中堂,和珅也是中堂。可論學問和珅比劉墉差遠啦。劉墉是兩榜進士出身,州、城、府、道,全做了。後來才入閣,這叫“科班兒”出身。和珅呢?原來是御前侍衛,打“氣死風燈”的,外號兒蠟頭兒!您就知道他有多大學問了。別看他沒多大學問,可有一樣別人比不了的特長。什麼呀?專門能阿諛奉承。俗話兒說,就是會拍馬屁!憑著這手兒——深得乾隆寵愛,也把他提拔上來啦。要論資格、按學問,他做不了那麼大的官兒。可在那年頭,只要皇上喜歡就行。官職升降全在皇上一句話。皇上喜歡誰,誰就升官兒。喜歡和珅,一年的功夫就從御前侍衛升到兵部尚書,一年連升九級。要煩惡誰,誰該倒楣啦。就拿統帥滿漢八旗的大將軍——年羹堯來說吧,一夜連降十八級。頭天晚上還大將軍哪,天亮您再瞧,改禦馬圈溜馬去啦! 反正,皇上喜歡誰,誰走運。和珅走的這步“運”,叫做“上人見喜,官星發旺”。 和珅沒什麼學問,就憑得寵,也做了中堂了。可劉墉這個中堂還有個見官大一級哪,這麼一來,就超過和珅了。和珅哪,心裏老覺著不痛快,總在乾隆耳朵邊兒上嘀咕。乾隆琢磨了:這怎麼辦呢?哎,有啦。你劉墉不是見官大一級嗎?我呀,給你找個“婆婆”,讓人管著你! 這天在金殿上,乾隆就說了: “劉墉,你書寫‘觀風’‘聽月’,並配詩兩首,太后實為高興,特命朕加封於你,怎奈你官至極品,無法再封……” 你這官兒到家了,都見官大一級了,還怎麼封呢。 “……這麼辦吧,現在朕加封你為八旗副都統,賞戴雙眼花翎!” 有人問了:封個八旗副都統,幹嗎費這麼大勁哪? 按清朝的制度,是“漢不納宮,滿不點元”,漢族人不進宮選嬪妃、滿族人不點狀元。還有漢官不能封都統。都統是掌管軍隊的,讓漢人當都統,皇上不放心。劉墉是漢官哪,這回封他八旗副都統,可以說是破例啦。表面兒上,這是多大榮耀啊!私下裏,乾隆心裏明白,和珅是八旗正都統,劉墉你是八旗副都統,你是副的,你不是見官大一級嗎?這回見著和珅,你大不了啦! 哎,您瞧皇上這點兒心眼兒! 劉墉回到家,是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兒。我是見官大一級呀。這回倒好,給我找個“婆婆”。他是正的,我是副的,等明兒他再見著我,那鼻子眼兒還不朝著天!不行,得想個主意治治和珅,想個什麼主意呢? 有人說了,劉墉想主意治和珅,是不是他這人度量太小啦? 哎,您可別誤解,不是這麼回事兒。正的、副的,劉墉不在乎。主要是和珅這個人哪,行為太可惡啦!他依仗官威,欺壓群僚,禍害百姓……。就拿每天下朝來說吧,不直接回府,故意的要在北京四、九城轉一圈兒。明面兒上,他是九門提督哇,得巡察防衛呀。其實呢?就是成心擺譜兒、抖威風!比他職位小的官兒,在大街上遇見他,都得在路旁邊兒下轎恭候,大禮參拜。哎,他要的就是這個“份兒”。 和珅下朝了,往轎子裏一坐,前邊兒銅鑼開道。這“開道鑼”打多少下,也分品級。打七下兒的是知縣;打九下兒的是知府;打十三下兒是道台;打二十五下兒是巡撫;打三十二下兒是王爺;要是打起來沒完的,那……那是耍猴兒的! 最前頭是個淨街的,手裏拿著皮鞭子,啪!啪!左右一抽,嘴裏喊上啦: “車馬停蹄,行人止步,閒散人等,閃開大路,家家關門,處處閉戶,如有違犯,定打不誤!” 您聽多厲害?! 和珅這麼一淨街、一擺譜不要緊,後門橋那一帶擺飯攤兒的,算倒了黴啦!怎麼?他老從那兒走哇。冬天還好點兒,夏景天兒麻煩啦,早晨預備好了的包子、稀飯,想賣倆錢兒養家度日。和珅過來一淨街,全得收攤兒關門兒。趕緊過去還好,再遇著個官兒,當街一見禮,倆人一麻煩,等和珅把譜兒擺夠了,他走了,再想賣呀,別賣啦!怎麼?包子也臭了,稀飯也餿啦! 再說劉墉想好了治和珅的主意。他來到後門橋兒,找著擺飯攤兒的,說了: “我聽說,你一鍋稀飯都餿啦?”
賣飯的趕緊跪下了: “中堂大人,我三屜包子,一鍋稀飯,全完了。” “噢,起來,起來。不要緊,那鍋餿稀飯我要啦。” 賣飯的一聽,愣住啦: “大人,您要啦?” “啊。張成,給他拿二十兩銀子。” 張成也納悶兒啊。我們中堂什麼毛病啊?花二十兩銀子買鍋餿稀飯?!拿銀子吧。把二十兩銀子遞過去。賣飯的不信哪,好稀飯也值不了二十兩啊。大概我是做夢吧?哎!我聽人說呀,是夢不是夢,咬咬手指頭就知道了。一咬不疼,那是做夢;一咬,覺出疼來了,那是真事兒。嗯,我得咬咬試試,把手指頭往嘴裏一擱。你倒慢著點兒啊。鉚足了勁兒,“吭哧”就一口。 “呵!真疼!” 哎,那能不疼嗎?!誰讓你咬來著! 賣飯的也顧不上疼了,咕咚又跪下了: “中堂大人,您老真是救命恩人哪……”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快起來。張成、劉安!” 張成、劉安趕緊過來了: “伺候中堂。” 劉墉說:“你們倆去看看,那稀飯‘餿’成什麼樣兒啦!” “嗻。” 張成、劉安過去一聞:呵!這股味兒熏腦漿子。 “中堂,這味兒可夠沖的啦。” 劉墉說了一句話,把張成、劉安全鬧糊塗了。 “嗯,這我就放心了,二十兩銀子總算沒白花!” 張成、劉安心說:啊,還沒白花哪? “你們倆也別閑著,把那餿稀飯潑到甬路上去。” “潑……中堂,那味兒要散開,就更大了。” “啊,就要那餿味兒。” “要……要那餿味兒?中堂,您這是幹什麼呀?” “少說廢話,讓你們潑就潑,待會兒再把甬路打掃乾淨嘍。” 張成、劉安一聽,一會兒潑,一會兒掃,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劉墉一看,他倆站那兒啦,著急啦: “哎,等會兒和珅就過來了,還愣著幹嘛,快點兒幹哪,潑!” “哎,潑!” 餿稀飯全潑甬路上了。一會兒功夫,後門橋那一溜兒,是怪味刺鼻,又酸又臭啊。正巧,刮陣小風,劉墉在上風頭兒一站,等上和珅啦。功夫不大,哎,和珅來了。他正好是順風兒,一股又酸又臭的怪味兒,猛往轎子裏灌,嗆得和珅直咳嗽。 “和喜,怎麼這麼大味兒啊?” “回中堂的話,大概……大概是後門橋底下,淤泥氣味吧。” “嗯,那……往後別走這股道啦。” “嗻,繞道!不走這兒啦。” 擺飯攤兒的一聽,高興了。嘿!好。你往後不走這兒啦,我們也省得關門兒收攤兒啦。 和珅的轎子剛要抹頭,就聽有人喊上啦: “劉中堂在此恭候——和大人!” 和珅探頭一看,劉墉在道邊兒上站著呢。他心裏這個美呀。嗯,你劉墉不是見官大一級嗎,這回大不了啦吧?我是正都統,你是副都統,道上遇見了,你得下轎恭候,給我施禮。 “落轎。” 和珅從轎子裏一出來,劉墉就迎上去了,說: “和中堂吉祥如意,待我大禮參拜!” 說完,一撩補褂,那意思是要跪下磕頭。和珅一想,他要跪下磕頭,我得往起攙他呀,怎麼攙哪?也得跪下一條腿呀。和珅說: “唉,不必如此……” 說著話,和珅跪下了。用手一攙,沒攙著。就聽劉墉說: “中堂免禮!” 和珅抬頭一看,“噢,我給他跪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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