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寫字帖
乾隆跟劉墉下了萬佛樓。他沖劉墉一擺手: “你回府去吧!”
怎麼?心說,你趕緊走吧,再跟我這兒待會兒,我連褲子都得扒給你啦!
劉墉遵旨回府了。乾隆出瓊島,回宮來到養心殿,就是南書房啊。坐那兒想碴兒生氣。怎麼?本想找劉墉點兒毛病,把“羅鍋”倆字兒去消,兩萬兩銀子免了;這倒好,不但“羅鍋”沒去掉,還搭出不少東西,自己差點兒光膀子回來。
有人問了,皇上真這麼賞東西嗎?一邊兒扒,一邊兒送?不是。按清史上的規矩,皇上賞什麼東西,就是那麼一說,然後由太監拿來再賞給,不是現從身上扒。
您說什麼?我為什麼這麼說? 啊……是呀,我要不這麼說,您能樂嗎!
乾隆坐在養心殿,正這兒煩哪。一抬頭,看見一塊匾。上寫“雅樂和平”。這四個大字,筆力雄健渾厚,字體剛勁挺拔,乾隆看著出神兒啦。
乾隆這個人哪,好“文”。很喜歡作詩、題字。一輩子作了九千多首詩,詩是不少,可一首也沒流傳開,您就知道他這水準怎麼樣了。還特別愛寫字,走到哪兒寫到哪兒,就拿“燕京八景”來說吧……
那位說了,哪“八景”啊?
就是太液秋波、瓊島春蔭、玉泉趵突、蘆溝曉月、薊門煙樹、西山晴雪、金台夕照、居庸疊翠,哎,八景。每處都有一塊碑。全是乾隆寫的,皇上寫的字兒,誰敢說不好哇?都得捧著他。大夥兒這麼一誇他,哎,他寫上沒完啦!
乾隆一看,這塊匾上的字,寫得好。誰寫的呢?嚴嵩。嚴嵩是明朝嘉靖年間的宰相,是個書法家。字寫得好,您現在想看嚴嵩的字還有,北京前門外有個醬園子,叫“六必居”。哎,那塊匾就是嚴嵩寫的。
乾隆,一邊兒看一邊兒想,嚴嵩是明朝人哪,明朝有寫這麼好字的人,難道我朝就沒有嗎?細一琢磨,有哇,現成的,劉墉就是書法家,還是個畫家。劉墉寫得好,畫得也好,就一樣兒不好,只要他不高興,是也不寫,也不畫。
劉墉,字石庵。畫扇面兒最拿手。劉石庵的扇面兒嘛,這是在論的。可惜留下來的太少了。就是因為他不畫,劉墉越不畫,他的字畫就越值錢。怎麼?物以稀為貴嘛!
您看現在的《劉石庵扇譜》,才留下幾幅畫呀,太少啦。前些年,我在北京琉璃廠榮寶齋,看見了一幅劉石庵的扇面兒,標價五千塊!畫的什麼呀?就畫倆羅蔔。畫倆蘿蔔就值五千塊,要畫個菜園子……,那連國庫全歸他們家啦!
別看劉墉畫得好,可滿朝文武,誰想求他畫個扇面兒,那難啦。別說畫個扇面兒,就連在扇面兒上寫個字,都不容易。大夥知道劉墉這毛病,所以說,一般的人都不去碰這釘子。也別說,還真有一位找劉墉寫字去啦。誰呀?和珅。和珅這個人,前邊兒我不已經介紹過了嗎,是御前侍衛出身,打氣死風燈的,外號兒叫蠟頭兒!雖說和珅沒什麼學問,可還愛故作風雅。他心想,劉墉的字好,不願給人寫,那得分是誰。別看我們倆官職一般大,他是中堂,我也是中堂,可聖上寵愛於我;我讓他在扇面兒上寫幾個字兒,他能不寫嗎?!
劉墉真沒駁面子,答應啦。呵!可把和珅樂壞了,趕緊找出一張宣紙發箋的扇面兒交給劉墉了。劉墉哪,也真對得起他,哎,三年都沒給寫!
氣得和珅再也不提這事兒啦。字沒得著,不死心哪。急得和珅整天抓耳撓腮,坐立不安,恨不得連睡覺都拿大頂。 哎,這叫什麼毛病啊?!
想主意弄劉墉的字,什麼腦筋都動了,大年三十,讓管家和喜別睡覺,上劉墉門口兒等著去。等什麼呀?等著揭劉墉門上的對子。咱們中國過春節有個習慣,總要寫幾幅春聯,俗稱:“對子”。象什麼“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再不寫個“福”字兒,倒貼著,意思是福到(倒)了。反正,都是吉祥詞兒。
“對子”什麼時候貼呢?一般的,年三十兒下午就貼上了。可劉墉這大門口兒,不敢早貼,為什麼呢?因為他字寫得好,貼早了就讓人家給揭走啦!頭天晚上貼的,等天亮再一瞧,沒啦!怎麼辦呢?這……什麼?噢,讓劉墉自己站在門口兒看著……。哎,那成門神爺啦!
後來呀,劉墉想了個主意,他編了副對子,寫完以後,當腰來一剪子,絞開。先把上半截兒貼出去。巧勁兒,剛往外一貼,哎,正趕上和喜偷偷摸摸揭對子來了,提著燈籠一照,剛要揭,一看這個詞兒,又把手縮回去了,別揭啦,怎麼?大過年的,詞兒太喪氣呀。什麼詞兒啊?
上聯兒是:“福無雙至”; 下聯兒是:“禍不單行”! 和喜心說:哎……我別找倒楣啦!
回去一說,和珅不信哪。 “胡說,大過年的,有貼這喪氣詞兒的嗎?”
“中堂,不信,您去看看哪!” “好,我親自去看。”
等吃完了五更餃子,和珅換上便衣——怕別人認出來呀。和喜引路,來到劉墉的大門口兒。
和喜說:“中堂您看……嗯?喲!這對子怎麼長出一塊來呀?”
和珅說:“什麼?” “稟中堂,半宿沒見,對子又長出一塊來啦。” “啊?對子有長的嗎?”
“啊,可能是過一年了,人長一歲,歲數長了,對子也跟著長了!” “沒聽說過!”
“您看哪。” 和珅過去一瞅:
上聯兒寫:“福無雙至——今日至”, 下聯兒是:“禍不單行——昨夜行”!
嘿!“福”來啦,“禍”去啦!
您瞧這對子的詞兒研究得多絕,詞兒不錯,字寫得也好,可乾看不敢揭。怎麼,天亮啦。歸根到底,還是沒弄著字。和珅不死心哪,老惦記著呀,就總在皇上耳根子底下叨念,劉墉字寫得好。和珅想了,劉墉,你不是不給我寫嗎,我鼓搗著皇上讓你寫,你敢不寫嗎?當然,劉墉明著不能說不寫,不寫就是抗旨不遵,有掉頭之罪。可劉墉他捌彎兒抹角兒,哎,還是不寫!
今天,乾隆看見“雅樂和平”的匾,想起和珅的話來了——劉墉字寫得好。對,我讓他給我寫字,他要不寫——抗旨不遵!他寫了,我說他沒好好寫——欺君之罪。
哎,合著怎麼著都不行!
對,就這麼辦,又一想,單找劉墉一個人來,怕我繞不過他。嗯,讓和珅跟他一塊來,我好有個幫手……。當即傳旨,宣劉墉、和珅進宮,到南書房見駕。
劉墉剛到家,一聽,怎麼著?皇上又傳旨召見。一琢磨,嗯,看這勁頭兒,今兒不把“羅鍋”倆字兒去消,是完不了啊。去吧,來到養心殿一看,和珅也在那兒哪。倆人見駕已畢。乾隆就說了:
“和珅。” “奴才在。”
當時在清朝,漢官稱“臣”,滿官稱“奴才”。和珅是滿官,所以得說“奴才在”。
乾隆故意拿話往裏領: “和珅,國事辦完,回到家做何消遣哪?”
和珅這個人專會迎合別人的心理,揀人家愛聽的說。他知道皇上愛題字,喜歡書法,趕緊說:
“奴才在家沒事兒,也就是練練字。” 皇上一聽,龍顏大悅,高興啦: “好哇,好!”
回過頭來又問劉墉: “劉墉。”
“臣在。” “你閒暇無事,做何消遣哪?”
劉墉一聽就明白了,剛才和珅說練字,皇上誇他好;我要也說練字呢?也誇我,光誇不要緊哪,誇完了准說:你練得怎麼樣啊?寫幾個我看看。得,我就得寫呀!
想到這兒,劉墉說了: “臣在家沒事兒光睡覺啦。”
皇上一聽,嘿!這倒不錯。吃飽了睡覺,老實可靠。嗯,倒不捅漏子!
“劉墉,你就不練練字嗎?”
劉墉說:“臣的字不用練了,我成啦!”
啊?成啦!你敢說寫字寫成啦?!
“劉墉,你的字,練到什麼份兒上了,敢說成啦?”
那意思是,真、草、隸、篆,哪種字寫成啦?劉墉哪,偏不按這個意思回答。他跟乾隆論個兒。
“萬歲,您是要大個兒的呢,還是小個兒的呢?“
皇上心說:我這兒買包子哪?寫字兒也論個兒,大個兒、小個兒。好,我問問:
“劉墉,這大個兒的你能寫多大的呀?”
“噢,大個兒的嘛,可著北京內城方圓四十裏,我能寫一個字。”
乾隆一聽,這話玄啦。好,我叫他寫,寫不上來,打他個欺君之罪。又一想,不行。我叫他寫,回頭他讓我給他找筆去,我上哪兒給找那麼大筆呀?
您說什麼?把北海的白塔綁旗杆上?哎……他也掄不動啊!
乾隆心說,算了吧,別問他大個兒的了。我呀,問他小個兒的吧。
“那……,小個兒的,你能寫多麼小的呢?”
劉墉說:“小個兒的?我能在一個蚊子腦袋上,寫六十七個。”
嗯?好。我讓他寫小個兒的。哎,也不行。我讓他寫小個兒的,他讓我給他逮蚊子去,我這麼大皇上滿處抄蚊子?哎,不象話呀!嗯……對,主意來了:
“劉墉啊,你也不用說一個蚊子腦袋上能寫六十七個啦,朕當現有一張一寸寬、二寸長的紙條兒,要在上邊兒寫一萬個字,看你跟和珅誰能寫。來呀,筆墨侍候!”
小太監趕緊把筆、墨拿過來,裁好了一寸寬、二寸長的紙條兒。劉墉、和珅倆人眼前,一人一張。
乾隆先問和珅,說: “和珅,你寫得了嗎?”
和珅心說,我寫什麼呀,寫一萬個字兒?甭說寫一萬個字兒呀,連一百個點兒,也點不了啊!這紙就成黑的啦。 “奴才寫不了。”
本來乾隆問和珅就是打遮掩,主要意在劉墉。轉臉兒又問劉墉: “你怎麼樣啊?”
“臣,能寫!” “能?”
和珅在旁邊兒一聽,也愣住了。怎麼著?能寫?好勒。眼珠兒一轉,有了,哼!今天我讓你寫不成。 “萬歲,奴才願為劉中堂舔筆。”
一伸手,把筆拿起來了。往墨水壺裏一蘸,往出一提嘍,筆頭兒當時大了三號兒,墨汁兒順著筆尖往下直滴答。一翻腕子: “劉中堂,請!”
劉墉一看就明白了。心說,嘿,和珅你可夠壞的啊,翻著腕子把筆遞給我了。我呢,接過筆來,甭說寫呀,順筆掉下個墨點兒來,半張紙就完啦。歸了包堆才一寸寬、二寸長嘛。劉墉能不接筆嗎?不能。哎,他也有主意。劉墉也是翻著腕子接筆。把筆接過來,趁轉身的工夫往下一甩。哎,墨汁兒甩地下了。然後,用袖子一擋,寫上了。
那位說了,他真能寫一萬字嗎?其實,他也寫不了。那怎麼辦呢?他有主意。提起筆來,在紙條上寫了四句《三字經》。是“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四句《三字經》,十二個字。他把這一萬字給包括了。寫完以後,雙手一托: “臣,劉墉交旨。”
乾隆一聽,呵,一萬字這麼會兒就寫完了。真是奇才呀!等接過來一看,差點兒沒把鼻子氣歪了:
“噢,就四句《三字經》啊?”
有心說不夠吧,我這麼大皇上,連《三字經》全沒念過,連“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都不懂,合著我不識數兒;要說夠吧,明擺著寫了十二個字。怎麼辦呢?愣沒想出回答的詞兒來。當時氣得說了聲: “好!”
這是氣話呀。劉墉哪,滿不理會。緊跟著接上一句,嚇得皇上一哆嗦。
“萬歲,既然誇好,您賞我點兒什麼哪?”
乾隆一聽:“噢,還賞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