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風聽月
和珅一看,劉墉寫了四句《三字經》,十二個字,就算交差啦。哎,這不行,不能這麼便宜“羅鍋兒”。得想個主意,非讓他寫不可。就跟乾隆說: “萬歲,您讓劉墉寫字,他是轉著彎兒不寫;如今,圓明園新建‘風’、‘月’二樓,不是還沒寫匾哪嗎?哎,您請太后傳懿旨,叫劉墉寫,他還敢不寫嗎?”
乾隆一想,對,就這麼辦啦。 隨即請太后懿旨:命劉墉去圓明園為“風”、“月”二樓題匾。
有人問了:就這麼點兒事兒,還得請太后傳懿旨,乾隆還轉不過劉墉嗎?
哎,轉不過!比機智、論學問,乾隆就是不如劉墉。還是劉墉學問大。大多少呢?不多不少整大六十步。
什麼?您問我有根據嗎?
當然有啦!按理說,學問沒法兒拿步量啊,那怎麼知道劉墉的學問比乾隆大六十步呢?哎,就是這回去圓明園量出來的。
提起圓明園來,現在您是看不到啦。怎麼?讓英法聯軍給燒啦……。當初圓明園什麼樣呢?據歷史記載,圓明園是統稱,包括:圓明、萬春、長春三園哪,占地五千多畝,前後營造了一百五十多年,歷經康熙、雍正、乾隆三朝,集納了中、西園林藝術的精華呀。有這麼句詩嘛——“移天縮地在君懷”。就是說把天下的美景全搜羅到皇上“懷”裏啦! 哎,這皇上也夠能摟的啦!
圓明園共有一百零八景,其中有一景叫“方壺勝境”。“風”、“月”二樓,就修建在方壺勝境。劉墉奉太后懿旨,到這兒來寫匾。
乾隆、劉墉、和珅,仨人一起來到圓明園的方壺勝境。見樓前有座牌坊,上邊兒刻著倆字——“蟲二”。蟲是昆蟲的“蟲”,二是一二的“二”。
圓明園沒啦,您現在要想看這倆字,還有地方看去。上哪兒啊?您去山東登泰山,在萬仙樓西邊兒,刻的也是這倆字——“蟲二”。
劉墉一看“蟲二”兩個字,他學問大呀,當時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乾隆納悶兒啦,心想,牌坊上一般是四個字啊,這怎麼就刻兩字呀,這是什麼意思呢?一邊兒走一邊兒琢磨。走出六十步去,哎,明白了!呵,乾隆心裏這份兒高興,想顯示一下,就說了: “二位愛卿,時才牌坊上刻的‘蟲二’倆字——那是代表四個字,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和珅聽乾隆一問,心說,“蟲二”倆字代表四個字,什麼呀?“蟲二”……就是倆蟲子,四個字……雙蝶飛舞……不不……倆蟲子?噢,一個蛐蛐一個油葫蘆……,哎,不象話呀?!當時沒敢言語。
乾隆說了:“‘蟲二’兩個字,代表四個字,是——‘風月無邊’,你們知道嗎?”
您說什麼?怎麼會是“風月無邊”哪?
您琢磨呀,過去的繁體字,“風”字,去掉裏邊的一撇和四周的邊兒,就剩個“蟲”字啦;“月”字去掉四周的邊兒就剩個“二”字啦。所以,“蟲二”代表四個字——“風月無邊”。 意思不錯,就是有點兒繞脖子!
乾隆剛說完,劉墉搭碴兒了: “萬歲,微臣早就知道是‘風月無邊’啦。”
“啊?” 和珅不服哇:“什麼?萬歲說完了,你又說早知道啦,我還說早知道了呢!”
劉墉說:“不信,可以去看,那牌坊柱子上邊兒,有我剛寫過的字。”
乾隆想起來了,剛才是看見他掏筆來著。那年月沒自來水筆,凡是讀書人都帶個筆袋,為的是隨進寫點兒什麼,方便。可乾隆沒注意他寫什麼呀,就說:“走!看看去。”
仨人往回走,走了六十步,來到牌坊跟前兒。果然柱子上有一行小字兒,是劉墉的筆跡,墨還沒幹哪,上寫:風月無邊——劉墉題。
乾隆一看,得,我還是不如他! 劉墉的學問比乾隆大六十步。哎,就是從這兒留下的。
仨人過了牌坊,往前走。在甬路兩旁長著很多花草,異香撲鼻。乾隆指著一棵草,問上了:
“劉墉,這是什麼?”
劉墉一看,認識。就說了: “萬歲,此乃‘蒿草’。但清明節前叫‘茵陳’,入藥制酒,能祛風寒,是味藥材。”
“噢,清明之前叫‘茵陳’,清明之後叫‘蒿草’。”
“正是。”
和珅在旁邊兒聽著又不服氣了:
“萬歲,草木之名,怎能隨季節而更改呢?依奴才看來,劉墉有意欺君……”
反正,和珅是逮空兒就鑽,找邪碴兒唄。
乾隆一琢磨,有理呀。
“哎,劉墉,清明前、後,僅差一天,怎麼名稱就不同了呢?”
“萬歲,世間萬物,長幼有別,名稱各異呀。比方竹子,大了稱‘竹’,幼時為‘筍’;人也如此,老者稱‘叟’,幼時為‘童’;就拿和大人來說吧……”
和珅說:“我這稱呼上,有什麼不一樣啊?”
“您現在稱‘中堂’,小時候不是叫‘蠟頭’嗎?!” “嗐!你提這個幹嗎呀?”
乾隆一聽,也樂了。好,往裏走吧,仨人來到方壺勝境。當間兒是“蓬萊仙閣”,東西陪襯“風”、“月”二樓。看過以後,乾隆帶著劉墉、和珅進到蓬萊仙閣。命太監取來文房四寶。
有人問了,什麼是文房四寶啊? 就是湖筆、徽墨、端硯、宣紙。太監研好墨,鋪上紙。劉墉抖精神、揮鐵腕,唰唰唰唰!四個大字“聽風觀月”,寫完了。這是大字,三尺見方,一張紙寫一個,單字兒。
乾隆一看,嘿!果然名不虛傳,寫得不錯,筆力渾厚,行若游龍,好!
和珅在旁邊兒,嗯……單字兒……瞧出空子來了,忙說: “啟奏萬歲,奴才討旨。”
“你討什麼旨啊?”
“劉中堂既呈獻墨寶,奴才願親臨監工。”
“好,速選能工巧匠刻字制匾。”
“嗻!”
和珅拿著“字”走啦。隨即傳來工匠,當場制匾。劉墉寫好的四個字,是單字兒啊。工匠往匾上一鋪:觀、月、聽、風。和珅說了: “哎哎,把‘月’和‘風’,換過來!”
“啊?換過來?跟中堂回,換過來就成了‘觀風’‘聽月’啦,沒講兒啊。”
“多嘴!我叫你換,你就換,出了漏子,到時候有我哪!”
工匠心說,有你呀,到時候可就沒我啦! “別愣著啦,快幹,誤了時辰,拿你是問。刻!”
“哎,刻!”
和珅心說,行啦。“觀風”,“聽月”。我看你這“風”怎麼“觀”,“月”怎麼“聽”。到時候講不上來,皇上一生氣,我再加點兒言,哼!叫你羅鍋兒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嘿,您瞧和珅這招兒多損!
和珅那兒忙著制匾,乾隆跟劉墉也沒閑著,他倆幹什麼呢?在蓬萊仙閣頂上觀望圓明園的風景哪。紅牆、金瓦、綠樹、碧池、白雲、藍天。呵,那個美,簡直沒地方找去。遠看“課農軒”、“耕雲堂”,就跟鄉村一樣,酒肆的旌旗,隨風擺動;湖中的小舟,揚帆行駛;岸邊的麥田,顛簸起舞……。正巧,飛來一群仙鶴,落在湖邊兒,其中有一隻啊,是潔白如玉,頭頂丹紅,單腿兒獨立站在水邊兒上。乾隆問了:
“劉墉,你看,仙鶴為何一腿直立,一腿蜷起來呢?”
劉墉心說,這你也問我! “萬歲,仙鶴就得一條腿站著,一條腿蜷起來。”
“為什麼呢?” “您想啊,它要兩條腿都蜷起來……就趴下啦!”
乾隆一聽,嗐,這不廢話嗎?!得了,咱們也別觀景了,下去吧。
來到外邊兒一看,“風”、“月”二樓,匾已高懸。哎,就這麼快,刻好都掛上了,用黃綾子蒙著哪。乾隆當即傳旨:宣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尚書、待郎……,前來圓明園方壺勝境觀匾。乾隆的三個兄弟,七王、八王、九王,三位親王也來了。文武官員到齊了,乾隆命太監揭掉匾上的黃綾子。等一看上邊兒的字兒——“觀風聽月”。
“嗯?!”
當時龍顏大怒,把臉往下一撂,那模樣真夠十五個人看半拉月的。
文武百官全愣住啦,這心“呼”的一下子都提到嗓子眼兒啦!
三位親王中的九王爺是個大胖子,性如烈火,脾氣暴躁,急性子。他問上了:
“哎,七哥!怎麼寫成‘觀風’‘聽月’啦?”
“不清楚。”
“私自更改樓名,有掉頭之罪呀!”
“說的是哪。”
“你說,他幹嗎這麼寫呀?”
“哎……我哪兒知道啊?!”
和珅一瞅皇上的臉色和文武百官的神態,嗯……成啦,是火候啦。走過來沖劉墉雙手一抱拳,跟著一陣奸笑:“嘿嘿嘿嘿……
劉墉心說,要咬人是怎麼著?!
“啊,在下學疏才淺,難解‘觀風’‘聽月’之意,不知劉中堂肯賜教否?”
呦!他還轉上啦!
劉墉一看和珅這勁頭兒就明白了。噢,“字”你給我換個兒啦,還當面擠兌我,呵!真夠辣的啊?又一想,得回答他呀。可這風怎麼“觀”哪,月亮怎麼“聽”啊……。腦子裏琢磨著,嘴裏跟和珅應付著: “啊,你問‘觀風’、‘聽月’呀……這……觀風——聽月,觀風——聽月,觀風——聽月……(京劇韻白)唉,有了!”
和珅一聽,你要開戲是怎麼著?!
劉墉突然把剛才在蓬萊仙閣頂上,觀望的景致想起來了。哎,他有詞兒啦。說: “和中堂,這‘觀風’、‘聽月’,您不明白?”
“啊,這風怎麼‘觀’呢?看不見哪?”
“好,我作一首《觀風》詩,哎,你就看見‘風’了。”
“我不信。”
“那你聽著——
觀風樓上倚欄杆, 且見旌旗上下翻, 遠望麥浪如潮湧, 扁舟帆起箭離弦。
和中堂,您看見‘風’了沒有?”
和珅說:“看見了,看見了!”
嗯,這“風”還真看見了——“觀風”。可這“聽月”哪,月亮——我看你劉墉怎麼“聽”!
“啊,劉中堂,‘觀風’是有了,那麼‘聽月’呢?”
呵!盯得還挺緊!
文武百官剛把心放下,聽和珅這麼一問,“呼!”又都把心提起來啦!
劉墉一樂,說: “我再作一首《聽月》詩
聽月樓高接太空, 忽聞嫦娥笑語聲, 吳剛伐桂金斧響, 玉兔搗藥杵臼鳴。”
文武百官一聽,嘿,這詩太絕啦。歷代傳頌曹子建七步成章,那算什麼呀,走七步才作一首詩,你看劉墉,沒動地方,連作兩首!真是奇才呀!個個心中稱讚,人人暗挑大拇指——“好!”
怎麼全暗中稱讚呢?是啊,在皇上面前,不能喊出聲來呀。要可嗓門兒喊,麻煩啦。
(大聲地)“好——”
哎,那是到戲院子啦!
和珅聽完劉墉這兩首詩一琢磨,哎,還真問不住他!再瞅乾隆一直繃著臉沒言語,嗯,乾脆,我煽惑一下皇上吧。
“萬歲,奴才記得,二樓早已定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