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覺是種深刻的記憶,伴隨的不只是食物的味道,也是人事的印痕.同一種食物對不同的人會牽動不

一樣的記憶與情緒,而牽動的那一霎那讓我們看到心靈的需求正視對話的開端.

好比苦瓜之與我就是一種又甘又苦,難以形容的滋味,以疏菜果腹並非只是母親的童年,直到我的童

年時期,母親那一輩仍沿襲著物資匱乏年代的飲食方式,少肉多菜且多是當令價格便宜的疏果,於是

炎夏時節桌上常常都會有一盤炒苦瓜.母親知道我們都不愛吃苦瓜只以地瓜葉高麗菜佐飯,她也不會

每次都強迫我們吃而是自顧自地夾起一片苦瓜邊吃邊說;苦瓜;就是苦盡甘來.幼年的我對貧窮的感受

不深,但味覺是種深刻的記憶,最難描述,因為伴隨的不只是食物的味道,也是人事物的印痕.一樣米養

百樣人,一種苦瓜也有百種苦味.在我們家苦瓜確實回甘了,隨著孩子一年一年的長大,母親漸漸卸下肩

頭的經濟重擔,如今雖非大富大貴但衣食不缺,她的人生苦盡甘來.

隔壁伯母也愛煮苦瓜,母親偏好炒,她卻喜歡耐心的用木炭慢慢燉煮,她和伯父都是公務人員,在那個年

代收入頗豐,所以每天早上她一定打扮得整整齊齊略施脂粉上街買菜,她最拿手的菜就是排骨燉苦瓜

夏天的午後,那清甜的香氣從廚房窗口滲出,是一份期待的味道,她會煮好熱騰騰的飯菜等到傍晚伯父

下班回來一起享用餐,隔壁伯母的苦瓜苦中帶甜,甜味好像多了些.另一位在一起同住的伯母就沒這麼

幸運,她的苦是徹底的苦一般人嘗不起的.早年守寡的她外出打雜做零工獨立撫養五個嗷嗷待哺的小孩

印象中很少看到她的臉上出現笑容,記得常常在半夜裡察覺不能入眠的伯母走到客廳伯父的牌位前,呆

立到黎明直到雞鳴才走進廚房為子女準備早餐等她們都上 學了她才出門工作.這位伯母也愛煮苦瓜,

她用急火清炒有時會略帶焦黑口感特別苦,苦到會讓所有小孩端著碗跑離餐桌,而且她常常會把苦瓜切

得很大塊,伴著豆瓣醬悶煮,一煮就是一大鍋她說這樣下飯又吃得久.伯母是否認為自己的命就像這塊

難以下嚥的苦瓜一樣,所以她始終是十分沉靜,低頭不語的吃苦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