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

上禮拜六（2011,1,29）我頂著寒風細雨來到新北市某國立商工報名教師甄選。這禮拜一（2011,1,31）清晨六點二十分我離開家；七點五十五分抵達學校門口。

原本應在人事室報到﹐由於主任還沒來（鐵門關著）﹐只得先去隔壁的會計室等候。後來人事主任來了﹐跟我寒暄兩句就忙自己的事。咦？不是說八點半報到九點整考試嗎？怎麼都八點四十幾分了？還未見教評會的老師呢？

人事主任開始忙著找人﹑打電話。接著又帶我到三樓的會議室。大約九點五分左右﹐教評會的委員之一（該校的教務主任）拿著國文課本走進來﹐對我說：

「趙老師！妳就準備〈孔乙己〉這

一課﹐我們九點半過來看妳試教。」

我花了六百塊的報名費﹐就是決定過來接受挑戰！但一般的教師甄選皆以抽籤的方式來決定試教的課文﹐這所學校未免……？？！

   〈孔乙己〉是從魯迅的作品《吶喊》中挑選出來的短篇小說。有關魯迅的周邊資料我完全沒有攜帶———一方面我以為不會試教白話文（到東大圖書公司問李小姐第四冊的目次（我與她從第四因為白話文對於國文老師而言較難發揮。例如白話文富於變化﹑較主觀﹑沒有固定的文法句型）；另一方面我上禮拜五還特地打電話冊第一課的課文核對至附錄二）並沒有收錄此課。幸好前年九月我在南港高中兼課時曾撰寫過這課的簡略教案﹐尚殘存些微印象！

    孔乙己在第四段時才出場；課文的前三段主要描述魯鎮（即魯迅的故鄉）上的酒店特色及掌櫃和專管溫酒的伙計。孔乙己讀書不力﹑很會寫毛筆字﹐一張嘴只會說"之乎者也"卻不能實踐！因此找不到工作。常常到店裡喝酒都沒錢付帳﹐只好記在粉板上！從此店裡的人就戲弄並嘲笑他﹐於是他只好跟小孩子打交道。有一回孔乙己還請鄰居小孩吃茴香豆呢！這些孩子們吃完了還想要﹐孔乙己便跟他們說：

「不多了！我已經不多了！」

後來孔乙己沒錢生活﹐只好去偷人家的東西﹐抓到後被人打斷腿！！最後用雙手“划”到酒店﹐喝下生平最後一杯酒……！！！

   我開始試教時先說明下一堂課要請同學們來做角色扮演：

一﹑孔乙己

二﹑酒店掌櫃

三﹑溫酒伙計

四﹑鄰居小孩

試教的整個過程我面帶微笑﹐雖然我完全沒有準備﹐但我內心非常篤定———我和魯迅是同一掛的文人。因此我的教學演示充滿了反諷（自然而然的流露﹐毫無針對性）﹐令臺下的三位教評會老師們無法苟同！

    試教十五分鐘後便接著口試。教務主任首先發難：

「究竟是什麼樣的動機令妳在這個年紀還想教書？？」

我答：

「在我就讀國中時﹐就決定當老師了！因為我當時被編到比較不好的班級﹐覺得用另外一種方式教更好。」（或許有百分之五十的原因是想要有收入。但如果不是我對教學有理想及熱忱﹐也犯不著東奔西波﹑南征北討﹑受盡屈辱）

坐在最靠近講桌的國文老師接著問：

「換一種方式教的話﹐妳要如何讓同學們瞭解這一課？」

我仍堅持：

「透過角色扮演﹐同學們較能掌握小說中各種人物的心態﹐進而瞭解文本及作者的創作原意。」

教務主任又問：

「如果讓妳教工科的同學﹐妳會如何帶他們？」

我答：

「我會盡量以生動﹑活潑的方式導引他們﹐讓他們

  覺得上國文課很有趣啊！」

那位國文老師又問了一個非常“博大精深”的問題：

「妳如何統整中國歷代讀書人的形象給這些

  高工生？？」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舉了李白和顧炎武為例。現在經過了三天整理思考﹐發現〈孔乙己〉為什麼姓孔？當與我們的至聖先師孔子有關———孔子是“魯國”曲阜人啊！在《論語‧述而篇》就記載：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

因此中國歷代讀書人的形象﹐大致可分兩類：

一﹑積極用世的讀書人﹐以岳飛﹑文天祥為代表。另外蘇東坡﹑韓愈﹑范仲淹﹑王安石﹑辛棄疾﹑歐陽脩等亦是。

二﹑消極避世的讀書人﹐以陶淵明及竹林七賢為代表。其他如王陽明﹑王維（後半生）﹑李白（他叫高力士幫他脫靴之後）﹑袁子才（三十八歲後）等。

另外第三類是“遺民（遺老）”。例如明朝末年的顧炎武及南宋末年的陸游等。這類讀書人頗重氣節﹑堅貞不二﹐現代的孩子尤難體會！

    其實如何統整只是次要！最重要的問題是：孔乙己的壽命真長﹐直至2011年1月31日早上九點三十分仍比比皆是﹐只是換個面貌永垂不朽！為什麼教評會的國文老師不問我：

「妳也是讀書人﹐妳認為應當如何協助孔乙己徹徹

  底底從中國文化中消失？？？」

我會笑容可掬地回答：

「請改善我們的學校環境及校長﹑老師的心態吧！

  因為我們的教育體系始終在造就一群群只會嘴巴

  說說而沒有行動力的學生啊！」

    依我的觀點﹐魯迅此篇小說反諷鎮上的居民甚過孔乙己———魯鎮人民輕視學問（現代人雖重視知識﹐但現在的學生對老師的態度就和魯鎮的人民看待孔乙己差不多）﹐極難增長智慧！當然孔乙己光說不練﹑食古不化﹑缺乏反省能力及行動力亦是一般讀書人的通病———此乃現代教育由上至下最最嚴重的隱憂！！！ 

    如果容我整課教完﹐我會與同學們討論下列三個極重要的問題：

一﹐目前的科技﹑網路文化與中國的傳統孔﹑孟文化最大的差異為何？可否形成互補作用？如果兩者產生嚴重衝突﹐各位同學如何揚棄傳統文化？

二﹑孔乙己這種窮酸相的讀書人已不復見！而今的“中指蕭”衣冠楚楚﹑一表人才；非但不請小朋友們吃茴香豆﹐還屬啃老族（趙老師原本亦是！感謝     神！賞賜我悔改的機會）；活在世上亦沒有意義感與成就感！請各位同學比較孔和蕭在物質及精神生活方面有何差異？究竟是進步抑或是退步？而現代許多讀書人都窮得只剩下錢﹐請各位同學發表自己的看法。

三﹑為什麼孔乙己光說不練？是他自己沒有行動能力還是客觀環境不准許他落實理想？？？請各位同學分享一下：在實際的家庭﹑學校生活中﹐妳（你）想忠於自己﹐做個誠實﹑勇敢﹑負責任﹑有理想﹑有使命感的人會遇到哪些阻撓或困難？令妳（你）無法堅持的原因又是什麼？？？

    大致而言﹐我和三位教評委員的互動尚差強人意。只有在我口試完畢﹐擦了黑板後﹐才回到座位上﹐耳畔傳來教務主任的逐客令：

「妳可以出去了！」

我慌亂地整理書籍塞進背包﹐衝出會議室。唯聽見那位國文老師連聲的：

「謝謝！謝謝妳啊！謝謝！」

              趙路得寫於2011,2,5,am：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