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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1/11 06:16:36瀏覽2177|回應5|推薦26 | |
白雲在天空飄著。而他在庭院裡踱步著,嘴裡叼了根菸。 無意間他發現了一行螞蟻行進的隊伍,好奇逆著蟻列行進方向找尋源頭。在圍牆上找到了一個縫隙,螞蟻源源不絕從這縫裡湧出,有幾隻體型較大的螞蟻停佇在裂縫邊,像是在站崗也像是在監督著其他螞蟻。即使是螞蟻也是有階級差別的,各司其職,各安其所,井然有序。 他又再順著牠們前進的方向找去。螞蟻隊伍從牆面延伸到地面,再由這頭蜿蜒到那頭,止於排水孔附近的一隻死蚱蜢身上。難以計數的螞蟻爬滿了這乾枯的軀殼,牠們正在分解這軀殼,已有幾隻螞蟻正扛著碎片往回頭路走。 沒多久功夫,蚱蜢的腳全給拆卸下了,而翅膀也一片一片散落在周遭。他居高臨下不帶任何情懷觀看著這一解體過程,或許漠然白雲也是以這種居高臨下的角度在看著人間吧! 「你蹲在這裡看什麼?」她從背後叫他。 她剛洗好澡出來庭院找他,正拿著毛巾擦拭著頭髮。 他一抬頭,菸灰落滿襟,才發現銜在嘴邊的香菸早熄滅了。 「看螞蟻在作工!」他將煙蒂丟到身旁的畚斗裡。 「有什麼啟示嗎?」她打趣問著。 「團結力量大!」 「嘻嘻嘻,這回答像是小學生的口氣!」 「那如果說是眾暴寡,毀屍滅跡呢?」 「……」 「太殘暴,是吧!」他站起來拍拍胸前撣落身上塵灰,「如果說是資源回收與再利用,是不是又太冷血了?那我們把這過程比喻成詩句──化作春泥又護花。妳又覺得如何?」
「……」 他看她無言以對,他便主動拿了旁邊的掃帚和畚斗,將這不知怎麼界定的事件現場清掃乾淨,全都倒到垃圾筒裡。兩人進了房門,也避開了白雲的眼線。 她心緒似乎還糾結在庭院裡,還沒跨進門來,坐在地毯上手裡拿著毛巾卻不擦拭頭髮上的潮濕。坐在旁邊的他聞到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皂味,心有不忍。 「也許妳說的對,該當悲憫這不堪細究的世界。這世界需要的只有悲憫體諒的眼神,而不需要細究的目光。」他說。 「你的善良很殘忍……」她狠狠瞅著他。 「妳喜歡聽故事嗎?」他呢喃問道,「小時後都是誰講故事給妳聽的……」 「會呀!不過你問這做什麼……」她滿臉困惑。 「小時候我家樓下住著一個大姊姊。她大我四歲,個性很開朗也很活潑,長得很漂亮,她媽媽常對鄰居說──她肯定不到十五歲就跟男人跑。」他漠然說:「我很喜歡她,因為她很喜歡講故事,而我總是被她故事情節給唬得一愣一愣的。可她也很殘忍,總在情節最緊張刺激時,把話打住,弔人胃口。『好了,不想講了,以後高興時再說給你聽!』她總是以這話來當結語,可下次開口再說故事時,又是另一個新的故事。我小腦袋瓜裡存放著一堆她有頭無尾的故事。怪獸消滅了沒?公主後來怎麼了?船長到底找到寶藏了嗎?邪惡的巫婆有得到應得的報應嗎?都是疑惑,就是沒有答案……」 「嘻!」她似乎看見他小時候的傻樣子。 「後來她上了國中,不再講故事給我聽了。」他失落說:「從那時候起,她的世界沒有我這個小弟弟,而我也不再有她。只是經常聽見樓下她媽媽大聲用不堪入耳的字眼罵她,一罵就沒完沒了,但總聽不到她的聲音……」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下來,眼睛盯著牆上的一點污漬不放,她靜靜候在旁邊。 「不知怎麼搞的,她媽媽突然好一陣子不罵她了,我心想她說不定真的被某個壞男生給拐跑了。真是這樣也好,至少左鄰右舍不必再忍受那巫婆歇斯底里的鬼叫聲,至少有個清靜。」他苦笑,「一天要到樓下去玩耍時,在樓梯間,她家的門口,碰到了她。我被嚇呆了……」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眼神渙散在牆面上,而她持續看著他雙眼靜靜等著。靜默像拉長的橡皮筋一樣,被他無光的雙眼越拉越緊,越繃越細。持續拉長、緩緩拉長、細細長長緊緊撕扯在她心底。他越是漠然,她越感緊繃。 啪!靜默的橡皮筋斷了…… 「她怎麼了?」她問。 「她頭髮被剪得像狗啃似的,參差不齊,還有幾處露出大大塊的青青頭皮,像顆癩痢頭,我沒看過這麼醜的她……」他依舊冷漠說著。 她不自覺緊握著自己長長的秀髮,還有點濕。 「她見我驚嚇的表情,用熟悉的開朗語氣問我說:『我媽幫我剪的頭髮,你覺得美嗎?』我點點頭說美。她笑了,我知道這笑是為我而笑的……」 他眼淚不禁掉了下來,她也是。 「之後,我在騎樓和同伴們玩著彈珠,可心底總牽掛著她、牽掛著她的頭髮。突然間,從天上摔落一團黑影,啪一聲,大馬路上多了一灘模糊的血肉。我認得那幾塊漂亮的青青頭皮!」
她倒吸了一口氣,忘了把氣吐出來…… 「美是做什麼用的?」他莫名其妙問著。 「把愛帶給這世界……」她擦乾眼淚回答說。 「錯!大錯特錯……」他一拳重重捶在地面上,「美就是無端把你拉進我的悲慘世界來!說到底,你窘過嗎?小弟弟,你真覺得我頭髮漂亮嗎……」 他任由淚水橫泗臉面、胸襟、肝腸,而她見他哭成這個樣子,她剛擦乾的眼淚又止不住湧了出來。 她和他做愛了,在白雲窺伺不到的角落,互相拭去對方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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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