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門，是一隻狗的名字，曾經守候在陳先生家門口渡過五個年頭。

陳先生是個愛狗的人，幾十年來先後養過大大小小不止三十隻的狗，有討人憐愛的馬爾濟斯、溫吞的聖伯納、斯文的牧羊犬，還有逞兇鬥狠的狼犬、挪威納，那些自個來家裡報到的流浪狗也有好幾隻。然而，他印象最深刻的一隻狗，當屬這隻名叫『卡門』的獒犬。儘管牠已離開他們十幾年了，每當提到牠時，他太太總還是眼泛淚光……

那年台灣不知為何，吹起了一陣飼養獒犬的流行風，寵物雜誌十篇文章裡頭至少有五篇以上提到獒犬。他看著寵物雜誌的照片，深深被獒犬的巨頭寬胸、粗厚骨架與硬朗線條所吸引。

「真是勇猛，」他有意無意同老婆提道：「一隻獒犬贏得過三匹狼夾擊，兩隻獒犬合攻一隻老虎未必會輸！妳看看這大大的頭顱、黑得發亮的濃密鬃毛……」

「我才不要看，先跟你說好，不准養就是不准養！」她說。

她話說歸說，那天晚上她還是陪他出現在一家專門飼養獒犬的狗舍裡。

當陳先生和狗舍主人聊起獒犬大小事時，陳太太獨自逛著狗舍看著一籠過一籠的狗兒。有些狗凶猛朝她狂吠，有些用龐大渾厚的身軀猛撞著狗欄，無一不在威嚇她心魂。只有全身烏黑、胸領一彎淺褐絨毛的牠冷漠趴在狗欄一角，神態孤傲而穩重。牠兩眼上方各有一點黃褐，是第二對眼睛，時不時隨週遭情勢而輕緩跳動著，除此之外，絲毫不為外界紛擾而牽動情緒。她定腳停步在牠面前，人狗互望許久……

「這隻狗好像蠻溫和的，一點都不兇！」她轉身朝狗主人說道。

「呵呵！」狗主人笑道：「妳說錯了，這裡所有的狗，最兇的就是牠。別被他冷靜慵懶的外表給騙了。」

「怎麼說？」陳先生問道。

「有一回，我將所有狗全都放出狗欄，讓牠們到後院廣場上活動活動，舒展筋骨。所有的狗都打鬧成一團，只有牠撇開狗群獨自悠哉悠哉晃到遠遠的一角，趴在那裡曬太陽。一隻體格最高大的狗見牠傲慢，就走過去挑釁牠。」狗主人語帶神秘問道：「你們猜猜後來如何嗎？」

「如何？」他們夫妻倆異口同聲反問。

「剛開始牠用低沉像悶雷的喉鳴警告挑釁者別靠近，可那隻不識趣的狗不理會牠的警告還是跨過警戒線，結果牠一撲身就往脖子咬去，甩一甩頭，那隻狗馬上一命嗚呼。你們看牠體型好像不怎麼高大，可動作俐落得很、下手也很兇殘！被咬死的那隻狗，站起來整整比牠高出半顆頭，體重也比牠重十幾公斤。兩隻狗對決不到三秒鐘，就勝負立判、生死立斷……」

「牠叫什麼名字？」她問。

「卡門！」

她轉身向牠輕喚牠的名字，怎料牠猛然起身，搖著尾巴走到狗欄旁邊，嘴裡哈著霧氣望著她。她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居然伸手撫摸牠的頭頂。主人來不及阻止她輕率的舉動，張大嘴巴，嚇傻在一旁。

奇蹟竟在眾人眼下發生，牠溫馴將頭顱輕靠她手心底下磨蹭著，時不時用溫熱且潮濕的舌頭舔著她手臂，以示親切。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狗主人方才回魂定神，「自從那次之後，我都不敢這麼靠近牠，都還得費一番功夫幫牠套上嘴籠子，才敢放牠出來……」

「呵呵呵，你說得太誇張了吧！」陳先生走到太太身旁，「牠這時不是乖得很？」

他也想學她撫弄牠的絨毛身軀，可才一伸手，卡門的喉嚨深處就發出陣陣悶雷般的威嚇鳴聲。低沉的吼聲讓他不敢輕舉妄動，自討沒趣摸著自己後腦杓苦笑個不停。

「怎麼樣？」狗主人笑問：「這吼聲夠嚇人的吧！」

「嗯，」陳先生說：「確實讓人不寒而慄……」

「就是你了，卡門！」陳太太打斷先生的話語，兩眼直盯著卡門說：「你我這輩子註定有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