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人們談起紐約市,對它的印象,可能是911的恐怖攻擊;可能是緬懷現在已不存在,但
曾經是世界最高的世貿雙子星大樓;也可能是已卸任,但危機處理獲得肯定的,朱利安尼前
市長的政績。
紐約市在這個事件中,無論是生還者,還是罹難者的家屬,紐約的記憶對他們來說,宛如一
座悲情城市,這裡藏著他們最深層的傷痛。但紐約市卻也因為相同的理由,使原本冷漠的紐
約客有了轉變,他們開始認真關心周遭的朋友,關心社區的安全,因為他們比美國其他城市
的人更知道:「活著真好!」
紐約的面貌一直不斷的改變,使得每一個曾經在紐約生活過的人,都有一個屬於自己專屬
的,對紐約市的記憶。
我經歷的紐約巿是治安的黑暗期。
每個人談起紐約,腦海中浮起的印象是,天黑了還在外面走動的人,不是不要命,就是不怕
死,因為聽過太多搶劫的故事。中國人賺的是辛苦錢,運氣不好,遇上強盜,大都捨不得
給,於是要錢不要命,而橫屍街頭的事,時有所聞。
當時在中國人的圈子裡流傳著一種與搶匪的默契,在晚上行走的人,身上不能一塊錢現金都
沒有,萬一被搶,只要乖乖交出現金,不反抗,搶匪就不會傷人性命。所以走夜路的人,身
上不敢沒有現金,沒有現金而遇搶的人,通常就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大一時,最後一堂課下課的的時間,和母親下班的時間差不多,因為距離不遠,每個星期
五,我就會到母親工作的地點,等她一起回家。在母親工作地點附近,有一個便當店,它的
炸雞腿飯,是當時母親和我的最愛。它的炸雞腿很特別,沒有裹上麵粉或麵包粉,而是將醃
過入味的雞腿直接入油鍋炸,少了麵粉的包裹,口感更直接。這家便當店的口味雖然很棒,
但卻不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雞腿飯,它之所以難忘,是因為每個星期五晚上,可以和母親手挽
著手,一起走進便當店,聞到炸雞腿香味時,那種幸福的感覺。
那天,正值隆冬,天黑的早,天空正飄著雪。
和母親在雪地裡走著,遠遠就聞到炸雞腿的香味,踩在雪地裡沉重的腳步,頓時變的輕盈起
來。買好便當,和母親一起搭公車回家,車上的暖氣,使便當到我們下車時都還是熱的。公
車站牌離家很近,大約步行二分鐘。下車時,發現雪愈下愈大了,於是更加快腳步往前走。
我們住的公寓,有二道大的玻璃門,第一扇玻璃門不用鑰匙,進來後,有一個不算小的空
間,門鈴和對講機在左手邊,前方是第二道玻璃門,有鑰匙的住戶,才可進入。
當時雪下的大,視線不清,加上怕便當冷掉,當我們看到家門到了,沒想太多,連忙開門進
入,以為回到溫暖的家,沒想到,卻是羊入虎口!第一扇玻璃門內,有三隻虎正等著我們!
當我們進入第一扇門的同時,母親還一邊尋找她的大門鑰匙,準備開門。這時,三人其中一
人,擋在第二道玻璃門前,手上拿著棒球棒,不准母親開門,另外二人站在我們身後,手中
各有一把小刀,把母親和我團團圍住。
「@#%*@%!」站在第二道玻璃門前的人,臉露兇光,說著一口濃濃拉丁語系口音的英
文,對著母親發號施令。
「女兒,這個人在講啥米?」母親的英文不好,更別說要聽懂口音這麼重的英文。
「媽,我們遇上搶劫了!他要我們給他錢!」我顫抖著聲音說。
聽到遇搶,母親的第一個反射動作,就是把身上能給的東西都給他們。第一個就是她手上的
雞腿便當,然後是手錶,再來是戒指。戒指有點緊,拔不下來。於是他們三人開始騷動,嘰
嘰咕咕說著我聽不懂的西班牙語。雖然聽不懂,但我聽出他們的語調是緊張的,是害怕的。
我鼓起勇氣,仔細看著那一個唯一跟我們說話的人。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雖然兇狠,眼光中
卻隱約透著一股稚氣。這個實際年齡應該只有十六、七歲的青少年,不好好讀書,居然做起
強盜來!心中的恐懼頓時降低不少。這時母親很努力的已將戒指拔了下來,正準備把口袋皮
夾裡的錢給他們,我想阻止已經來不及,男孩一把搶下皮夾,拿出裡面的現金後,將皮夾丟
掉,一轉身,像一陣風一樣迅速離去,留下母親和我,站在自家大門口前,懷疑剛剛發生的
真實!
無奈的回到家中,辛苦提回來的雞腿飯也沒了,餓著肚子,望著母親硬將戒指拔下來而紅腫
的手指,我不解的問母親:
「妳為什麼這麼主動把東西給他們?」
「妳沒看到他們手上有刀嗎?」
「那也是給他們錢就好了,幹嘛把手錶和戒指都給他們?」
「我想把東西全部給他們,他們就不會傷害我們了!」
「那妳戒指也應該拔慢一點,假裝用力就好,多拖一點時間,只要有人進來,他們一定馬上
逃走,幹嘛真的拔下來?」
「這是我第一次被搶,心跳的好快,萬一他嫌我太慢,剁了我的手指怎麼辦?」母親心有餘
悸的說。
「他們不敢,我猜他們也是第一次當搶匪!」
「妳怎麼知道?」
「因為他們居然忘記可以連我一起搶!」我說。
當第一次做搶匪的人遇上第一次被搶的人,才知道做搶匪緊張的程度絕不亞於被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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