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個一天可以忘四次書包的小男孩

曉蘋老師

　　啊！那個一天可以忘四次書包的小男孩，如果，是鄰家的小孩，我想，我會覺得，他其實天真可愛……可他偏不巧，竟是我家的兒子……

　　　　之ㄧ……關於他的書包

　　那一年，我在日校，小二的兒子也在那一年裡狀況百出……

一、一大早，我趕著到校看學生早自習，鎖好了家門，姐姐問：「媽媽，弟弟的書包呢？」我耐著性子看著兒子：「弟弟，你的書包呢？」他也驚奇地搜尋著自己的四周：「是啊！我的書包呢？」我嘀咕著，火冒三丈，事實上，這樣的情形，當然不只一次，我只有認命地再度開門，讓他進屋去拿書包……

二、進入電梯，我腦海中舊帳翻騰，如數家珍的訓誡尚未完畢，姐姐又叫了：「媽媽，怎麼還是沒看到弟弟的書包呢？」我定睛一看，的確沒有，我想，我幾乎已經忘了我兒子的書包究竟長什麼樣子了！我氣急敗壞，越數落越大聲，他卻理性而鎮定地說：「沒關係！只是剛剛穿鞋時放在地上。」

三、電梯上上下下，終於取得了他的書包，我繼續對他曉以大義，說明書包的重要性，為了怕自己還說得不夠清楚，他可能還沒有深深刻在心坎上，我打了一個很莊嚴肅穆的比喻：「學生忘記書包，就好像軍人忘了槍一樣，那是很嚴重的事情……」冷不防，他說：「媽媽可以去美而樂買份三明治嗎？」我曾經一年換好幾副眼鏡，通常都是在這種情況下〝跌破〞的！……兒子終於等到了現做的三明治，興奮的地跳上車，我一心一意專注地開車。孩子們入學後，遲到成了我生活中的惡夢，唉！……未料，姐姐這回叫得更慘了：「媽媽！弟弟的書包又不見了！」不用他解釋，我的小March已火速來到美而樂門口──想當然耳，他又把書包忘在早餐店了！

四、終於，準時抵達學校門口，我鬆了一口氣，嘮叨了一早上，心中升起了一絲絲的不忍，對小孩，還是要有耐性，愛的教育嘛！自我勉勵了一番，我溫柔地叮嚀著：「背著書包，別再忘了，靠邊走，小心車子！」只聽兒子哼著歌，快樂地上學去了！……我在工作的戰場上忙碌了一整天，然後，以充滿母愛的心情準備下班接小孩了，就在我打開車門的瞬間，眼角的餘光，竟然瞥見……「不會吧！」我驚聲尖叫！天底下有那哪位母親曾和我承受過相同的驚嚇？你知道嗎？那個彷彿被施了魔法的我兒子的書包，……怎麼……怎麼依舊躺在我的車上！

　　　　之二……關於他的腳下乾坤

　　在我的心正飛速前往學校的另一個早晨，中山國小前，女兒早已下車邁開充滿朝氣的腳步；而另一個人，卻出奇的安靜，一點兒也沒有下車的意思，我由後視鏡中，仔細端詳著標準學生扮樣的兒子，稍微放心的問：「弟弟，下車啦！」「媽媽，我不敢下車啦！」「作業忘了帶嗎？」我猜，「不是！」「課本忘了帶？」「不是！」「發現作業沒寫完？」「不是！」……「那就下車啊！」我失去耐性，扯著喉嚨大喊，他只好揭曉謎底：「媽媽，我忘了換鞋啦！」我將目光移至他的腳下〝乾坤〞，這下事情大條了！如果穿雙外出的拖鞋也就罷了！但他穿的竟然是家中草編的地板鞋，和他身上的衣帽整齊，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媽媽，妳有點同情心好不好？」兒子沮喪地說，而此時此刻的我，真是深刻體驗到什麼叫做──啼笑皆非。

　　那一天，我很忙，實在撥不出空為他送鞋去，他只好默默承受迷糊的惡果。據說，那天，有許多遠在他方教室的小朋友，利用短暫的下課十分鐘，〝千里迢迢〞來參觀一位──穿草編地板鞋上學的小男孩。

　　　　之三……關於他的眼鏡

　　小時候的他，最喜歡媽媽在睡前為他唸床邊故事，偶爾，他會仰著純真的小臉疑惑地問我：「媽媽，妳怎麼有三隻眼睛？」或是「媽媽，妳怎麼有四隻眼睛？」當他開始迷戀電視的魅力時，又愛將他那遺傳自他父親的那對不怎麼大的小眼睛，再極力想辦法變得更小，於是，我終於發現，他，天生視力高度散光！

　　話說，初配眼鏡時，他真是好奇又興奮，每一副鏡架，他都想試試，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副令他滿意的鏡框，「酷斃了！」他高興地喊著：「就是它了，簡直太清楚了！」這時，姐姐在旁邊，將手指伸到鏡框中，很無趣地說：「根本沒有鏡片好不好？」

　　有一回，在麥當勞，姐姐百思不解地問我：「媽媽，弟弟的眼鏡怎麼褪色了？」我說：「新配的眼鏡，怎麼這麼快就褪色了？」他，也很困惑，把眼鏡拿下來又戴上去，仔細研究了半天，突然，他就像牛頓領悟了地心引力的原理一樣，興奮地告訴我們原因：「唉呀！我知道了！我戴的是爸爸的另一副眼鏡啦！」

　　　　之四……關於他的音樂

　　從小，他就為他父親兒時的夢想寫下了續集──當歌星。三歲時的他，最愛聽張宇的「用心良苦」，最高紀錄，一天可以反覆播放二十四小時，從早期的張宇到最近的游鴻明、周杰倫都是他童年時代的偶像。背書不甚靈光的他，卻對那些特長特難的歌詞，無論唱的說的，都能一清二楚、倒背如流，往往令我嘆為觀止，視為神奇，他甚至還嘗試〝作詞作曲〞，實在勇氣可嘉！每一次他所謂的〝歌唱發表會〞，都令我們愛恨交織，無所遁逃，想著：「天地之大，竟無我容身之處！」而他則忘情而賣力地唱，唱到天雷勾動地火，唱到……。

　　　　之五……關於他的詩

　　在所有的文學表達形式中，我最熱愛的是現代詩，所以，對於新詩的閱讀及寫作，成為我生活中極重要的一部份，也許因為受到我的影響，兒子在很小的時候，就嘗試用線條表達詩，也嘗試用圖像呈現詩，而後他學會拼音寫詩，當他逐漸懂得駕馭文字的時候，童詩的世界就正式為他開啟了天寬地闊的遐想……

　　喝著檸檬汁，他寫詩：「檸檬啊檸檬／你到底有什麼心事呢／是誰欺負你了嗎／怎麼氣得臉都綠了呢／辛酸的眼淚／盡情的釋放出來吧／我會用友情的甜蜜／中和你的酸楚／和你一同創造／生命更完美的滋味」……看到妹妹不愛吃茄子，他也寫詩：「茄子面惡心善／彎曲如鐘樓怪人的身體／因脾氣暴躁而泛紫的皮膚／阿香皺著眉頭排斥他／阿草捏著鼻子遠離他／只有我／瞭解他　親近他　喜歡他／茄子面惡心善／醜陋的外表／純淨的心靈／他用幸福的滋味／包裹著健康／當作送給我的／友情獻禮」……無論我讀過多少的名家作品，兒子的詩，在我心底，永遠有著不凡的地位，對我而言，那是一籮筐一籮筐豐美的幸福，我天天不忘帶在心的口袋裡。

　　那年，他即將升上高年級，在分班前的惜別會上，他為他最敬愛的導師準備了一份特別的禮物，那是一首叫做〝永遠〞的詩。他走上講台，代表全班同學獻上最真誠的感恩與祝福……「童年的記憶裡／充滿著各式各樣／栩栩如生的回憶／那些動人的音符／在我們的耳邊輕輕的搖擺／搖呀搖　搖呀搖／搖出了一輪彩虹洞穴／洞穴裡／滿滿都是／您對我們的愛心及關心／奔放著七彩的光影／交織成千百種驚奇／是您的愛／帶我們探索這世界／是您的教導／燃亮了我們的未來／是您的付出／孕育了我們的成長／雖然／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們也要在心底／和您永遠不分離／最最親愛的老師／我們永遠敬愛您／我們永遠祝福您／我們永遠懷念您」詩是在淚光中唸完的，他哭，同學也哭，老師和愛心媽媽們都哭了……

　　夜深人靜，我在燈下，再次展讀了兒子的作品，用心聆聽，他那粗線條之外的另一種柔情樂章，不知不覺，又熱淚盈眶！他用那赤子的童真，和那臻美的感恩的胸襟，也為我搖出了一輪絢麗的彩虹洞穴，在我的生命裡，也奔放起七彩的光影，交織成千百種驚奇……

　　　　之六……關於我對他的感想

　　他，帶給我生命中灑滿金色陽光的歲月；他，也經常帶給我狂風暴雨的心情，至於，那個數度被施了魔咒的書包外加眼鏡，仍舊繼續偶爾地，將我陷入瘋狂尋找的夢境……然而，我的人生，也因他的參與，起了一些些不同的效應，添了一點點不同的姿彩。若你問我，那是人間何種風味？我想，只有天下〝為人母〞者能意會吧！我其實也說不清……啊！那個一天可以忘四次書包的小男孩──我兒境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