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有感
如殘葉濺
血在我們
腳上,
生命便是
死神唇邊
的笑。
半死的月下,
載飲載歌,
裂喉的音
隨北風飄散。
籲!
撫慰你所愛的去。
開你戶牖
使其羞怯,
征塵蒙其
可愛之眼了。
此是生命
之羞怯
與憤怒麼?
如殘葉濺
血在我們
腳上
生命便是
死神唇邊
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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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婦
長髪披遍我兩眼之前,
遂割斷了一切羞惡之疾視,
與鮮血之急流,枯骨之沉睡。
黑夜與蚊蟲聯步徐來,
越此短牆之角,
狂呼在我清白之耳後,
如荒野狂風怒號:
戰栗了無數遊牧
靠一根草兒,與上帝之靈往返在空谷裡。
我的哀戚惟遊蜂之腦能深印著;
或與山泉長瀉在懸崖,
然後隨紅葉而俱去。
棄婦之隱憂堆積在動作上,
夕陽之火不能把時間之煩悶
化成灰燼,從煙突裡飛去,
長染在遊鴉之羽,
將同棲止於海嘯之石上,
靜聽舟子之歌。
衰老的裙裾發出哀吟,
徜徉在丘墓之側,
永無熱淚,
點滴在草地,
為世界之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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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婦》賞析一
李金發是中國詩歌中象征派的執牛耳者。他的詩幽邃、抑鬱、神秘、精微。他對法國象征主義詩歌的借鑒,不只是技巧上的,而是骨子裡的。這表現在他的詩與波特萊爾們的詩,有著同構的關系:以社會和人生的“惡”為對象;強調“不幸”的憂鬱美;追求萬物與主體神秘的交感契合,認為自然是主觀世界的“象征森林“;關心生與死等抽象的問題;在語言效果上,追求象征、隱喻、通感、暗示、視角轉換;追求光、色的奇幻組合及音樂般的效果等。李金發曾被文學史判為“新詩發展中的逆流”,今天再回過頭去看,就會發現這種評判是惟社會功利的,它很少或者說根本沒有進入藝術的範疇。正如曆史
是無數個“當代”不斷重寫的,對李金發的詩,我們也不妨重新考察評定一番,本著繆斯獨異的原則!
《棄婦》這首詩有著雙重含義。一是本來意義上的被生活蹂躪的婦女;更主要的是其深層意義,以棄婦象征人的悲慨命運、生存的基本現實。第一層含義不必重視,讓我們來看此詩的深層意義。
“長髪披遍我兩眼之前,/遂隔斷了一切羞惡之疾視,/與鮮血之急流,枯骨之沉睡。”這是一幅可怕的圖畫,它讓我想起蒙克的《呼號》。這是一種“世紀末”的情態,頹喪、仇恨、殘酷、猜忌都被赤裸裸地象征出來了。詩人說用長發“隔斷”這些,即視而不見,返回內心求得安寧。但這只能是妄想。你遁入內心後,仍然有“黑夜與蚊蟲聯步徐來”,越過你靈魂的“短牆”,發出尖厲痛楚的呼叫聲!你陷入了更可怕的境地,像在曠野上遇到颶風的“遊牧”一樣,恐懼、孤單、無助、戰栗!要是我們能聯系詩人寫作此詩的年代,這種深切的憂懼是不難理解的。你說它頹廢也好,但這是時代的善良的弱者別無 選揮的基本心態!一種廣義的被棄感!
第二節,詩人寫惟有藝術能暫時安撫他飽經憂患的靈魂。象征主義詩人認為,自然萬物都是人內在生命的象征符號,它們本身就是一種語言,故有“靠一根草兒,與上帝之靈往返在空谷裡”一句。詩人深切的隱痛“惟遊蜂之腦能深印著”,野蜂無家可歸且無時不發出淒淒的嚶嗡聲,使詩人找到了他“哀戚”的對應物;詩人的“哀戚”,又像“長瀉在懸崖”的山泉,無盡無休,隨著敗落的秋葉一道流走。這一節雖然還是痛苦的,但我們發現這痛苦中隱隱有一種安慰感.意象(草、蜂、山泉、紅葉)也較上一節顯得吉祥、美好,這是藝術的力量使詩人感到生的意義。正如象征主義大師波特萊爾所言:“我幾乎不能想象……任何一種美會沒有‘不幸’在其中”(《隨筆》)。
“棄婦”——“我”的憂鬱是無盡無終的,它不可避免,難以拋掉。太陽有升有落,而“我”的隱憂卻永遠彌散在生命的每一個時刻, “夕陽之火不能把時間之煩悶化成灰燼,/從煙突裡飛去”,遊鴉也不能載走“我”的痛苦,讓它落在海邊聽一聽幸福的歌唱!這是多麼微薄的乞求,但卻是如此之難!詩人,你的憂鬱征服了我們,我們的心在顫抖,它充滿了鹹澀的淚水1——而你,卻說:“徜徉在丘墓之側,/永無熱淚,/點滴在草地/為世界之裝飾”。你知道人權棄置的命運是不可改變的,有“熱淚”與“永無熱淚”.對這一事實並無意義!重要的是正視著這一命運,勇敢地揭示它的本質.永不轉過頭去……
這首詩的象征分整體象征和局部象征。前者如“棄婦”象征人的生存、命運;後者指詩中每個主要意象的內涵。有許多人責怪李金發的詩晦澀、“文字遊戲”,其實這種隔膜主要還不是審美習尚上的,而是精種深度上的。如果沒有達到李金發對生命體驗的深度,怎麼可能理解和接受他的詩歌?這首詩備受指責,讀者朋友,你怎麼看?這是故弄玄虛的文字遊戲嗎?它的晦澀難道不是由“命運”本身的不可把握、充滿神秘決定的嗎?優秀的詩是生存的證據,是生命體驗和生命情調的瞬間展開,《棄婦》就達到了這種境界。
選自陳超《20世紀中國探索詩鑒賞》河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4e4dc800100b9li.html
《棄婦》賞析(二)
此詩首段入題似乎就晦澀難懂,但仔細品味一番就會發現詩意實際並不像想象中那樣困難。在這裡,“羞惡之疾視”,“鮮血之急流”,“枯骨之沉睡”三個短語顯然有一定的象征意義。具體暗示著什麼呢?“羞惡之疾視”大概指人際交往中相互的偏見和歧視,“鮮血之急流”則暗寓勾心鬥角的血腥沖突,而“枯骨之沉睡”應該是對生命衰敗與冷漠的概括。總之,這三個句子直指現代社會人心的假醜惡,以鮮血、枯骨這些冷銳意象更方便表現出人心的戰栗和恐懼。那麼再來看“長發披遍我兩眼之前”就容易理解了,考慮到時代問題以及李金發深受西方現代主義詩歌(尤其是象征主義)浸染的原因,長髪割斷望向“鮮血”和“枯骨”視線,正契合了現代主義文學中常見的逃避現實的思想情感。也就是說,“長發”在這裡實際上成為了敘述主體宣布與外部世界斷裂關系的工具,是詩人退守本心的強烈願望的投射。
然而即便是目光被遮蔽,尚有“黑夜與蚊蟲”聯袂制造的聲響回蕩耳旁。這不正表明現實世界不容回避的深刻命題?有意思的是,“黑夜”本為寂靜冷清的代表,而“蚊蟲”撲動的嗡嗡細響也不沉重,但詩人卻使用“狂呼”、“如狂風怒號”這樣的詞句來修飾。在這裡,詩人描繪出的一切意象分明成為一種不真實的臆想,或者說是棄婦劇烈的感官感受被非理性的呈現在眼前,幻象與真實糅合在一起,如黑夜沉重腳步和奸邪蚊蟲的侵襲,折射出棄婦內心強烈的不安與掙紮。視覺與聽覺的矛盾,其實就是理想與現實的巨大落差在人類心靈上捅下的毫不留情一刀。
在面對殘忍生命衰敗的頹廢之後,棄婦終於想“靠一根草兒”,隱居在空穀享受上帝之靈的溫潤。然而與其說“靠一根草兒”,毋寧說“草兒”就是敘述者本身,“身如柳絮隨風擺”,零落一身終無處皈依。於是棄婦把哀戚寄托給同樣孤獨苦悶的遊蜂,用一種電影蒙太奇的手法,緊追著遊蜂,如山泉一般不顧一切地投身懸崖,又讓日子跟從紅葉的飄零隨風逝去。第三節再次把視角拉回到對棄婦的描寫上,並由棄婦的所見所聽所感轉移到詩人對棄婦本體的觀摩。詩句之間展現了豐富的聯想和巨大的跳躍力度。首先是“棄婦之隱憂堆積在動作上”這個場景,棄婦的動作或是揮手,或是踱步,或是顧影自憐,或是憑欄遠瞰,又或者僅僅只是一種無聲的靜默,這些都不重要,關鍵在於詩人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可供想象的視覺空間,這個具象承載著棄婦複雜濃厚的情感,以至於必須“堆積”才能略陳一二。而下句“不能”二字滲透著欲求不得的心理取向,詩人反向作詩,從而將並不真實存在的煩悶之灰燼呈現眼前,緊接著順勢引入遊鴉黑羽的意象,攜帶已經焚毀的哀情飛向自由超脫的“海嘯之石”和“舟子之歌”。
末節回歸現實,棄婦衰老的裙擺已不再華麗,歲月滄桑,裙子的邊幅隨風搖擺要替代主人發出無可奈何的哀歎,似一縷遊魂般穿梭在荒涼的丘墓,身前身後,茫然一片。“永無熱淚”,詩人再次以否定詞入詩揮灑想象,讓飽含辛酸的淚珠如澄明露腳滴落在土地上,於是,棄婦的哀傷最終成為了世界美麗的裝飾。李金發崇拜靈感,服膺波德萊爾等象征派大師,他的詩歌主張是規避政治的,在當時來講,甚至可以理解為厭世。《棄婦》的誕生也是這種內心情感的宣泄。詩歌中充滿隱晦的暗示和跳躍的聯想,現實與幻想雜相交錯,帶有鮮明的象征主義和超驗色彩。值得注意的是,詩歌中運用了大量諸如“枯骨”、“蚊蟲”、“遊蜂”、“遊鴉”的冷醜意象,這在中國傳統的古典詩詞中難得一見,可以看出受波德萊爾《惡之花》的影響。以醜入詩,以惡為美,更顯見現代主義詩歌深層次的現實色彩,加之各種現代寫作手法的實驗,李金發的“語言曆險”在中國早期詩歌裡完全可以視為對古典詩歌的大膽反叛。且不論詩歌內容,李金發作為中國象征主義詩歌的先驅和主要代表,他在詩歌形式上的銳意創新和試驗,已經為中國現代詩歌添上了濃重的一筆。他為詩壇的貢獻更多體現在詩體形式上,他的意義在於為整個時代提供了一種創作的可能,但也許將來,人們會從詩歌本身對這位詩歌怪才予以更多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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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昂車中
細弱的燈光淒清地照編一切,
使其粉紅的小臂,變成灰白。
軟帽的影兒,遮住她們的臉孔,
如同月在雲裡消失!
朦朧的世界之影,
在不可勾留的片刻中,
遠離了我們,
毫不思索。
山谷的疲乏惟有月的餘光,
和長條之搖曳,
使其深睡。
草地的淺綠,照耀在杜鵑的羽上;
車輪的鬧聲,撕碎一切沉寂;
遠市的燈光閃耀在小窗之口,
惟無力顯露倦睡人的小頰,
和深沉在心之底的煩悶。
呵,無情之夜氣,
卷伏了我的羽翼。
細流之鳴聲,
與行雲之漂泊,
長使我的金髪退色麼?
在不認識的遠處,
月兒似鉤心半角的編照,
萬人歡笑,
萬人悲哭,
同躲在一具兒,——模糊的黑影
辨不出是鮮血,
是流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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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的哀
微雨濺濕簾幕,
正是濺濕我的心。
不相干的風,
踱過窗兒作響,
把我的琴聲,
也震得不成音了!
奏到最高音的時候,
似乎預示人生的美滿。
露不出日光的天空,
白雲正搖蕩著,
我的期望將太陽般露出來。
我的一切的憂愁,
無端的恐怖,
她們並不能了解呵。
我若走到原野上時,
琴聲定是中止,或柔弱地繼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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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
擊破沉寂的惟有枝頭的春鶯,
啼不上兩聲,隔樹的同僚
亦一齊歌唱了,贊歎這嫵媚的風光。
野愉的新枝如女郎般微笑,
斜陽在枝頭留戀,
噴泉在池裡嗚咽,
一二陣不及數的遊人,
統治在蔚藍天之下。
籲!豔冶的春與蕩漾之微波,
帶來荒島之暖氣,
溫我們冰冷的心
與既汙損如汙泥之靈魂。
借來的時光,
任如春華般消散麼?
倦睡之眼,
不能認識一個普通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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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自寫像
即月眠江底,
還能與紫色之林微笑。
耶穌教徒之靈,
籲,太多情了。
感謝這手與足,
雖然尚少
但既覺夠了。
昔日武士被著甲,
力能搏虎!
我麼!害點羞。
熱如皎日,
灰白如新月在雲裡。
我有草履,僅能走世界之一角,
生羽麼,太多事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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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
一
你明徹的笑來往在微風裡,
並燦爛在園裡的花枝上。
記取你所愛的裙裾般的草色,
現為忠實之春天的呼喚而憔悴了。
最欺人的,是一切過去。
她給我們心靈裡一個震動,
從無真實的幫助與勸慰;
如四月的秋風,僅括去肌膚上的幽怨。
雖大自然與你一齊諂笑,
但我不可窺之命運的流,
如春泉般點滴,
到黃沙之漠而終消失!
我與你的靈魂,雖能產生上帝,
但在晨光裡我總懊悔這情愛。
呵,你夜間之芳香與摸索。
銷滅我一切生命之火焰。
你跣足行來,在神秘之門限上,
我們何時才能認識
你的力,愛,美麗與技巧,
將長瀲灩在垂柳之堤下。
四
我以冒昧的指尖,
感到你肌膚的暖氣,
小鹿在林裡失路,
僅有死葉之聲息。
你低微的聲息,
叫喊在我荒涼的心裡,
我,一切之征服者,
折毀了盾與矛。
你“眼角留情”,
像屠夫的宰殺之預示;
唇兒麼?何消說!
我寧相信你的臂兒。
我相信神話的荒謬,
不信婦女多情。
(我本不慣比較)
但你確象小說裡的牧人。
我奏盡音樂之聲,
無以悅你耳;
染了一切顏色,
無以描你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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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取我們簡單的故事
記取我們簡單的故事:
秋水長天,
人兒臥著,
草兒礙了簪兒
螞蟻緣到臂上,
張惶了,
聽!指兒一彈,
頓銷失此小生命,
在宇宙裡。
記取我們簡單的故事:
月亮照滿村莊,
——星兒哪敢出來望望,——
另一塊更射上我們的面。
談著笑著,
犬兒吠了,
汽車發生神秘的鬧聲,
墳田的木架交叉
如魔鬼張著手。
記取我們簡單的故事:
你臂兒偶露著,
我說這是雕塑的珍品,
你羞赧著遮住了
給我一個斜視,
我答你一個抱歉的微笑,
空間靜寂了好久。
若不是我們兩個,
故事必不如此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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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城
可以說灰白的天色,
無意地挾來的思慕:
心房如行槳般跳蕩,
筆兒流盡一部分的淚。
當我死了,你雖能讀他,
但終不能明白那意義。
溫柔和天真如你的,
必不會讀而了解他。
在產柳子與芒果之鄉,
我認識多少青年女人,
不但沒有你清晨喚犢的歌喉,
就一樣的名兒也少見。
我不懊恨一切尋求的失敗,
但保存這詩人的傲氣。
往昔在稀罕之荒島裡,
有笨重之木筏浮泛著:
他們行不上幾里,
遂停止著歌唱──
一般女兒的歌唱。
末次還襯點舞蹈!
時代既遷移了,
惟剩下這可以說灰白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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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歌
我們散步在死草上
悲憤糾纏在膝下。
粉紅之記憶,
如道旁朽獸,發出奇臭。
遍布在小城裡,
擾醒了無數甜睡。
我已破之心輪,
永轉動在泥汙下。
不可辨之轍跡,
惟溫愛之影長印著。
噫籲!數千年如一日之月色,
終久明白我的想像,
任我在世界之一角,
你必把我的影兒倒映在無味之沙石上。
但這不變之反照,襯出屋後之深黑,
亦太機械而可笑了。
大神!起你的鐵錨,
我煩厭諸生物之汗氣。
疾步之足音,
擾亂之琴之悠揚。
神奇之年歲,
我將食園中,香草而了之;
彼人已失其心,
在混雜在行商之背而遠走。
大家辜負,
留下靜寂之仇視。
任「海誓山盟:」
「溪橋人語,」
你總把靈魂兒,
遮住可怖之岩穴,
或一齊老死於溝壑,
如落魄之豪士。
但我們之軀體
既偏染硝礦。
枯老之池沼裡,
終能得一休息之藏所?
一九二二年Dij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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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
得家人影片,長林淺水,一如往昔。
餘生長其間近二十年,但「牛羊下來」
之生涯,既非所好。
你淡白之面,
增長我青春之沈湎之夢。
我不再願了,
為什 總伴著
莓苔之綠色與落葉之聲息來!
記取晨光未散時,
──日光含羞在山後,
我們拉手疾跳著,
踐過淺草與溪流,
耳語我不可信之忠告。
和風的七月天
紅葉含淚,
新秋徐步在淺渚之荇藻,
沿岸的矮林──蠻野之女客
長留我們之足音,
啊,飄泊之年歲,
帶去我們之嬉笑,痛哭,
獨餘剩這傷痕。
一九二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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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之表現
一
風與雨在海洋裡,
野鹿死在我心裡。
看,秋夢展翼去了,
空存這委靡之魂。
二
我追尋拋棄之意欲,
我傷感變色之櫻唇。
呵,陰黑之草地裡,
明月收拾我們之沈靜。
三
在愛情之故宮,
我們之Noces倒病了,
取殘棄之短燭來,
黃昏太彌漫田野。
四
我此刻需要什 ?
如畏陽光曝死!
去,園門已開了柵,
遊蜂穿翼鞋來了。
五
我等候夢兒醒來,
我等覺兒安睡,
你眼淚在我瞳裡,
遂無力觀察往昔。
六
你傍著雪兒思春,
我在衰草裡聽鳴蟬,
我們的生命太枯萎,
如牲口踐踏之稻田。
七
我唱無韻的民歌,
但我心兒打著拍,
寄你的哀怨在我胸膛來,
將得到療治的方法。
八
在陰處的睡蓮,
不明白日月的光耀,
打槳到橫塘去,
教他認識人間一點愛。
九
我們之Souvenirs,
在荒郊尋覓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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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憎
Soyons Scandaleux Sans Plus Vous gener
─ P。 Verlaine。
我願你孤立在斜陽裡,
望見遠海的變色,
用日的微光,
抵抗夜色之侵伐。
將我心放在你臂裡,
使他稍得餘暖,
我的記憶全死在枯葉上,
口兒滿著山果之餘核。
我們的心充滿無音之樂,
如空間輕氣的顫動。
無使情愛孤寂在黑暗,
任他進來如不速之客。
你看見 ,我的愛!
孤立而單調的銅柱,
關心瘦林落葉之聲息,
因野菊之墳田裡秋風喚人了。
如要生命裡建立情愛,
即持這金鑰開疑惑之門,
縱我折你陌上之條,
明日之靜寂是在我們心裡。
呵,不,你將永不回來,
警我在深睡裡,
迨生命之鐘聲響了,
我心與四體已殭冷。
二
時間逃遁之跡
深印我們無光之額上,
但我的愛心永潛伏在你,
如平原上殘冬之聲響。
紅夏偕著金秋,
每季來問訊我空谷之流,
我保住的祖先之故宮既頹廢,
心頭的愛憎之情消磨大半。
無用躇躊,留你最後之足印
在我曲徑裡,
呵,往昔生長在我臂膀之你,
應在生命之空泛裡沉默。
夜兒深了,鐘兒停敲,
什 一個陰黑籠罩我們;
我欲生活在睡夢裡,
奈他恐怕日光與煩囂。
蜘蛛在風前戰栗,
無力織世界的情愛之網了
籲,知交多半死去,
無人獲此秋實。
呵婦人,無散發在我庭院裡,
你收盡了死者之灰,
還吟挽歌在廣場之隅,
跳躍在玫瑰之叢。
我幾忘卻這聽慣之音,
與往昔溫柔之氣息,
願倩魔鬼助我魄力之長大,
准備回答你深夜之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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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我行道
遠處的風喚起橡林之呻吟,
枯涸之泉滴的單調。
但此地日光,嘻笑著在平原,
如老婦談說遠地的風光
低聲帶著羨慕。
我妒忌秋花長林了,
更怕新月依池塘深睡。
呵,老舊之鍾情,
你欲使我們困頓流淚,
不!縱盛夏從蘆葦中歸來,
飽帶稻草之香,
但我們仍是疾步著,
拂過清晨之霧,午後之斜暉。
白馬帶我們深夜逃遁,
──呵,黑鴉之群你無味地的呼噪了,……
直到有星光之岩石下,
可望見遠海的呼嘯,
籲,你發兒散亂,
額上滿著露珠。
我殺了臨歧的壞人,
──真理之從犯!──
血兒濺滿草徑,
用誰的名義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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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
欲尋高處倚危欄
閑看垂楊風裡老
──沈尹默
盡在橡枝上嘶著,
欲用青白之手
收拾一切殘葉,
以完成冷冬之工作;
至於人兒,
為老舊而辛酸之印象纏著,
頹委欲死,
盡在橡枝上嘶著,
總是愚人的揶揄,
不仁者的諂笑,
遼遠的海岸裡
慈母屈膝伸手狂呼,
淚兒隨波遠去
潤其失掉的愛子之唇?
盡在橡枝上嘶著,
孟浪地挾歸雁前來,
他們的羽在我故國裡變換,
落下殘敗的在河幹,
沒有人留心此詩意,
因他們去了重來。
盡在橡枝上嘶著,
他重問我曾否再作童年之盛會!
我失去了溫背的日光,
牲群緣登的曲徑,
此地片片的雪花,
在我心頭留下可數的斑痕。
盡在橡枝上嘶著,
你的呼聲太單調而疏懶,
僅引我心頭抱歉之狂噪,
而思想與歡樂之諧和,
光明與黑暗的消長,
惟上帝能給我一回答。
盡在橡枝上嘶著,
夜色終掩蔽我的眼簾,
深望此地的新月鐘聲,
與溪流之音,
給你一點臨別之傷感,
然後永逃向無限──不可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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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願
我願你的掌心
變了船兒,
使我遍遊名勝與遠海
迨你臂膀稍曲,
我又在你的心房裡。
我願在你眼裡
找尋詩人情愛的舍棄,
長林中狂風的微笑,
夕陽與晚霞掩映的色彩。
輕清之夜氣,
帶到秋蟲的鳴聲,
但你給我的只有眼淚。
我願你的毛發化作玉蘭之朵,
我長傍花片安睡,
遊蜂來時平和地唱我的夢;
在青銅的酒杯裡,
長印我們之唇影,
但青春的歡愛,
勿如昏醉一樣銷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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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
月兒裝上面幕
桐葉帶上愁容
我張耳細聽,
知道來的是秋天。
樹兒這樣清瘦,
你以為是我攀折了
他的葉子麼?
描寫秋天的詩,在新詩史上有過許多,但李金發這首詩,仍有自己與眾不同的感受和角度。開頭兩句,作者將自己的情感移於月兒和桐葉,其中包含了許多關於秋的人類意識和體驗。後二行從視覺轉向聽覺,寫得自然親切,使人感到春去秋來,是時序變化的規律,誰也不可阻擋。後一段以反問的方式出現,進一步強調了樹的凋零、秋天的降臨,均不是人為造成的,而是大自然的規律。擴大而言之,事物由繁盛到衰落,人生由風華正茂到消瘦的暮年,也是自然之律,人生之律,不可逆轉。
作者由大自然的季節轉換中感悟到人事滄桑的道理,並將這一道理(“律”)用象征手法暗示出來,使這首詩顯得格外清新而耐人尋味。它就似一朵孤寂的小花,雖然沒有豔麗的姿色卻也顯得搖曳可愛。
來源:何止網
引用網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54e4dc800100aaec.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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