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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尹黙《月夜》賞析-- 張桃洲
2011/05/27 18:11:36瀏覽1196|回應0|推薦1

  《月夜》是新詩誕生後的首批成果之一,出現在《新青年》雜志四卷一號(1918年1月)上。此詩作者沈尹默(1883~1971)原名沈實,浙江吳興人,早年留學日本,1913年起任教於北京大學,後來轉向舊體詩寫作,以舊詩和書法名世。沈尹默五四前後發表新詩共計17首,《月夜》為他的處女作。這首詩在發表的當時即受到重視,以後的新詩選本多有收錄,80年代以後的各種新詩史著均予以很高的評價。

  1919年《新詩年選》(也是中國新詩史上第一部年度詩選集)有一則著名的“愚庵”(康白情)“評語”,認為《月夜》“在中國新詩史上,算是一首散文詩”,且“具新詩的美德”,“其妙處可以意會而不可以言傳”。30年代廢名在北大講授新詩,談到《月夜》時延續了“新詩的第一首詩”的說法,也認為這首詩“確是新鮮而別致”;他就此評述此詩的作者說“沈尹默氏是舊詩詞的作家,然而他的幾首新詩反而有著新詩的氣息,簡直是新詩的一種朝氣,因此他的新詩對於以後以迄於今日的新詩說,又可以說是新詩的一點兒古風”。

  不過,“愚庵”對此詩的贊譽並未得到普遍認同,如朱自清在1935年編《中國新文學大系·詩集》時就沒有選《月夜》,而是選了沈尹默的另一首傑作《三弦》,這一點與胡適在《談新詩》(1919年)一文中的看法是一致的,胡適也贊賞《三弦》,稱它是“新詩中一首最完全的詩”。朱自清說,“愚庵”關於此詩的妙處“我吟詠不出”,他理解“第三行也許說自己的渺小,第四行就不明白。若說的是遺世獨立之概,未免不充分——況且只有四行詩,要表現兩個主要意思也難”。早期較重要的新詩史論著《中國新詩壇的昨日今日和明日》(草川未雨著,1929年),對此詩也只字未提,原因不得而知。

  但80年代以後的新詩研究者一致認同了《月夜》的詩學意義,並重新辨析了《月夜》的新詩史價值,其中較有代表性的是孫玉石。在孫玉石主編的《中國現代詩導讀》(1990年)裏,他將《月夜》詮釋為“覺醒了的一代人的聲音”,並詳細地分析了此詩所寄寓的“人格獨立的情懷”;他在《中國現代主義詩潮史論》(1999)一著中,更是將此詩推為中國現代象征主義詩的先聲,認為“它透露了萌芽形態的象征主義新詩誕生的信息”。有必要指出的是,或許一方面由於作者新詩數量較少,且不占據倡導者和理論家的位置,另一方面由於作者後來轉向舊詩與書法,因此《月夜》的經典性尚未為一般人所覺識。

  全詩只有四行,卻清晰地勾勒了一幅“月夜”的場景:霜風,月光,高樹,“我”,共同構築了“月夜”的存在。這種看似簡單的物象組合,所透露的詩意消息的確是“可以意會而不可以言傳”的,意涵的朦朧感增加了這首詩的整體韻味。令人感興趣的是這四種物象的分布及其相互關系,即前兩種物象與後兩種物象以及後兩種物象之間的關系。正是這種方位關系把詩的時間主題(“月夜”)轉化為空間主題。四種物象顯然都有所喻指,前兩種物象也許只是鋪墊性質的,是為了呈現後兩種物象;而後兩種物象之間的關系更加耐人尋味,“我”與高樹主動拉開距離,果真是表明了某種“遺世獨立”的人格,抑或某種情感(譬如愛情)態度?值得玩味卻不能完全索解。總之,這些關系所傳達的意緒、體驗全然不同於古典時代的意緒,在一定程度上應和了時代氛圍的召喚。

  就這首詩的表達方式來說,無疑具有更多不同於古典詩詞的特點。很多人注意到了每行句末的“著”字,這的確是此詩在外形上的突出特征。這四個“著”字的恣意鋪排,或許是引發詩意的源泉。可以看到,“著”放在每句的尾部,在整體上起到了一種很好的平衡作用;同時,“著”的降調音節顯示了某種堅韌和執著,形成了與詩的主題相得益彰的效果。當然,這首詩在句式上的特點,還應與當時的新詩革新運動聯系起來予以認識。我們知道,初期新詩完成的重要使命就是把詩的語言從文言轉化到白話,這種散文化的白話語言進入詩歌以後,要做到既抵抗文言的侵入,又散發持久的詩意,十分不易。初期新詩所遭遇的最大指責,就在於梁實秋所說的“收入了白話,放走了詩魂”。像“著”這類虛字入詩,在古典詩詞裏是非常罕見的,而《月夜》大膽地運用虛字並使之成為主要的結構支撐,顯然是為了凸顯白話的詩意功能。此外,詩句排列的雙行縮進,也破壞了古典詩詞的整齊句式,呈現出錯落有致的形式感。這是一種表面上自出、散漫,實質蘊藏著深層詩意的詩歌語言。與此相類似的如稍後康白情的《和平的春裏》,其句末虛字(“了”)的運用與《月夜》有異曲同工之妙,也堪稱佳作:
  
  遍江北底野色都綠了。
  柳也綠了。
  麥子也綠了。
  細草也綠了。
  水也綠了。
  鴨尾巴也綠了。
  窮人底餓眼兒也綠了。
  和平的春裏遠燃著幾團野火。

  在詩的體制和規模上,《月夜》具有後來蜂起的“小詩”的一些特性,即短小、精粹和“集中”(俞平伯語),既遽然迸發,又渾然天成,在一定意義上開啟了20年代初的“小詩”運動。這首詩,與同一時期胡適的《湖上》:“水上一個螢火,/水裏一個螢火,/平排著,/輕輕地,/打我們的船邊飛過。/他們倆兒越飛越近,/漸漸地並作了一個。”以及俞平伯的《小詩呈佩弦》:“微倦的人,/微紅的臉,/微溫的風色,/在微茫的街燈影裏過去了。”這些都是難得的新詩短制。尤其《月夜》和《湖上》,曾被廢名稱贊為“看來毫不用心,而自有一種以異乎人的美”,超越了初期新詩的浮泛與粗糙。

引用網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54e4dc800100a85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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