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日本前首相被人開槍打死。昨天，上海一間醫院，有人拿刀衝進去砍了好幾個人。疫情期間，世界上超過百萬人因新冠喪命。

生與死，是人類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歷史上有很多哲學家思考這個問題，其中一個相關的問題便是「人若得永生會如何？」。

哲學家盧梭認為這是將是對人的詛咒，他說：「如果我們在人間得永生，誰會接受這個令人傷心的禮物？」

存在心理治療怎麼看待死亡呢？我想我們可以參考西蒙・波娃的答案。

西蒙・波娃有本小說叫《人皆有一死》（Tous les Hommes Sont Mortels），主人公弗斯卡是一位吃了長生不老藥的男人。

對於永生的感受，弗斯卡的第一反應是「這沒什麼好說的！」，究其原因，弗斯卡將永生的日子娓娓道出：「太陽每天升起又落下。我進了瘋人院，又出了瘋人院。發生過幾次戰爭，戰爭以後，是和平；和平以後，是戰爭。天天有人出生，天天有人死去。」

這就是永生的代價，人的生命將失去意義，人的存在成為地獄，因為這個人將重複面對他人的死亡，重複孤獨。並且直到地球毀滅那一天，世界上再也沒有人那一天，他依舊得面對明天。

存在心理治療將死亡視為人本質的一部分，死亡從來不是讓人痛苦的原因，讓人痛苦的是人對死亡的感受，像是焦慮、恐懼等。

功成名就、繁衍後代之類的事情，其本身在死亡面前，貌似意義也不大。你的孩子今天生下來，可能隔天就死去，屍檢還查不出原因。你寒窗苦讀，好不容易取得畢業證書，可能當晚就死於心臟麻痺，就和一些死在辦公桌前的打工人一樣。

我想起疫情期間，我遇到的流浪貓，牠死在路邊。我原本以為會被清潔人員清理走，結果一個月後看牠躺在原地，剩下骸骨。牠最終只能被我拿大塑膠袋裝起來，找個人行道上的垃圾桶扔了。

念佛也好、上教會也好，生與死就是這樣，一個人接受不接受，死亡對每個人一視同仁。

可能有人讀到這裡，會笑說：「我又不是弗斯卡，我不會受永生之苦。」

如果你從死亡的角度看永生，你就忽略一件事。

出生實際上比死亡更殘酷，有些人出生在貧困的家庭，或者遇到父親剛好是個性變態。有些人出生缺了胳臂、斷條腿。儘管如此，人又被賦予求生的基因，多數人都會因為天生的求生欲活下去，但能否活得自由，還是苟活，再怎麼努力，過程也無法改變結局。

莊子言：「道在屎溺。」這個道是大道，大道無所不在，故人道也被包含在大道之中。只有成功、美麗、光明，就不是人道，因為人道必包含人的不完美性，自當包含污穢之處。

就像你參加完一場同學會，你跟大家一樣打扮的光鮮亮麗，言談間為不落下風而吹噓自己的事業和愛情。結果你喝多了，回家趴在馬桶邊，你頭暈目眩。才吐完，仍有想吐的衝動，同時腸胃像是有攪拌機在翻攪，你擔心自己隨時要噴屎，於是你鼓足力氣爬起來。

等你好不容易坐到馬桶上，你正慶幸沒有把排泄物拉到馬桶外頭，這時，你瞥見自己的嘔吐物沾黏在你的衣服上。這可是你花了一個多月薪水，咬牙買下的名牌衣服。去往同學會路上，你小心翼翼，就怕弄髒一塊衣角。就像這件衣服比你的身體還重要。此刻，自責和自憐湧上心頭，你孤單的坐在馬桶上，拉著不知何時結束的屎……

就像你我都可以在生活無虞時侃侃而談，談正義、談理想。但當家裡有人病入膏肓，需要賣房籌醫藥費，你會不會猶豫？當我們像面對法利賽士兵的彼得，被問到是否認識耶穌，我們是否會因怕死而說謊？

我想耶穌懂人道，所以當他向彼得預言：「你會三次不認我。」彼得再三否認，要耶穌相信他不會對敬愛的老師做這樣的事。面對自己將死，以及彼得即將的背叛，耶穌沒有氣憤，也沒有嘲諷。他只是淡淡的告訴彼得即將發生的事。他早已知道彼得會這樣做，他看得見彼得具有人性的高貴，同時兼有人性的軟弱。若我們只要高貴，而不要軟弱，我們就永遠不可能接納真實的自我。當然，我們不可能完全接納真實的自我，但至少我們能比徹底自欺，對自我多一分認識，進而多一分包容。

趁著今天，我想談這件事，一來因為我的年紀已超我國平均壽命的一半，活在地球上的時間不算短。二來，趁我沒有憂鬱症，也沒有精神疾病，寫這些內容的時候也沒喝酒，我想讓讀者知道，我不是在說瘋話。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對生日的觀感不是很好。每次有人想為我慶生，我都提不起勁，因為我不喜歡這件事。奇怪的是，有些人會想強迫我過生日，搞得好像我不配合就對不起他們。那這到底是為了我過生日，還是為了他們自己過生日呢？

想到這些，我沒有什麼情緒，畢竟我們都會死。差別頂多就是誰先死，怎麼死。

有些人特別喜歡過生日，但他能決定自己一生能過幾次生日嗎？他能確定自己下次過生日是在餐廳，還是躺在病床上？或者因為家裡有人過世，因習俗而不能過生日？

我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因為你我的結局，以前到現在的人都變不出什麼新花樣。

以上是我2022年的生日感言，送給大家當死前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