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號誌僅供參考

每次初到曼谷的時候，即使氣候溫溼度與台北差不多，也會有小小的適應期。我喜歡用步行的方式觀察一個城市，旅行的時候，我會花很多時間在走路、閒逛。以步行來說，通常我走路的速度比曼谷人快，剛下飛機的一兩天，我常在路上不時超越其他路人。

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地，亂走著，通常是往星巴克或空鐵站的方向。每天的速度會越來越慢，第一天10分鐘的腳程，第三天同樣的路已經走成30分鐘，同樣目的地卻不同路線。到了路口，給行人的紅燈亮起，本來只有我一個人停下腳步，所有人仍繼續前進。後來，我也習慣紅綠燈僅供參考，留意不要被車撞就好，馬路上的車子與行人，闖或不闖紅燈，走或停，彼此都有一種超越交通號誌的默契。

很奇妙的是，以為路權被侵犯，嘟嘟、計程車都沒有按喇叭。我疑惑著，行人、嘟嘟、計程車闖紅燈，或者被搶道，怎麼沒有殺氣與怒氣。而我並不是不守交通規則，有些路口只有斑馬線，而沒有號誌。如果不進入曼谷人的邏輯，熟悉曼谷人的默契來通行，也許要等到半夜馬路淨空才過得了，定定地站在路旁，奔馳路上的司機們並不會確定你是要過馬路、招車，還是只是發呆。

是曼谷的汽車喇叭壞了嗎？基本上我認為台灣人比較遵守交通規則。我們遵守著交通規則，卻在遵守的同時，鑽著可能的漏洞，在黃燈時加速，紅燈還沒轉綠時便急著、搶著踩油門。機車在車陣中鑽，汽車彼此搶道，一不小心，火氣就上來了，更不用說發生交通事故的時候，此起彼落的喇叭聲，還得加上喧囂的叫罵，總是要爭個對錯，氣勢不能輸什麼的！

而曼谷人不遵守交通規則很正常，他們不需要在黃燈時加速通過，紅燈一樣照著自己的速度過，沒有會對撞的來車，不疾不徐，從容自在。當然，交通事故也不會少，車輛擦撞什麼的，馬路上處理的氣氛也與台灣不太相同，少了那種殺閥之氣。反正大家都不遵守交通規則，都有錯。

◎高度的文化包容力

曼谷人隱藏著的秩序是什麼？看似無厘頭，卻又有著自己的邏輯。看似忙亂無頭絮，卻又有著自己的軌道、方式。文化的養成，其生活的慣性最容易看出根柢。泰國受到印度佛教思想的薰陶，甚至在發源的印度，當古老典籍、古老語言都失傳的時候，泰國皇室所慣用的雅語，尚留存著許多當時巴利文的詞彙，階級制度下的溫馴臣服也遺留著，即使泰國表面上除了皇室之外，其他並沒有太清楚的階層劃分，但實際上在我眼中，階層卻像魚游在不同的水域，深海魚在深海覓食，沿海礁岩區自有小丑魚和珊瑚共生，生活在不同領域人們各自在自己的領域過著日子。

泰國在國際選美上是有名的常勝軍。美貌即使可以說是見人見智，或是每個時代皆有其對美的不同定義與標準，但宇宙間統一的美感仍是清楚地存在著。泰國人種的複雜，文化包容性相當高，外來人口的定居頗多，許多歐亞聯親的下一代，即擁有西方人深隧的輪廓，又擁有東方細膩的五官，有時在路上偶見，是非常令人驚豔。

一次在Siam Paragon遇見一群模特兒，百貨正舉辦時尚周，晚上也許要上伸展台走秀才會聚集，他們大多有國際性的混血臉孔與身高，那種群聚的、無意識的意識別人目光聚焦在他們身上，形成一股很強大的心理能量。原來低頭看著雜誌的我，四周突然安靜了一些，發生了什麼？竟然不由自主抬頭望著這一群大家都在行注目禮的模特兒，我眼睛都沒有掃到就知道哪邊是目光的焦點。

在傳統的階層劃分中，社會地位的區隔，通常也連帶著經濟地位的劃分，而經濟地位也影響著受教育的機會。在曼谷，外表皮相階級，因為人種的差別，外相也有清楚的階級與族群，在泰國的演藝圈有偏鄉土的長相，也有非常國際性的混血臉孔。長相影響著工作機會，也就是經濟地位。社經階層、貧富差距、外表的落差，級距清楚差異，每種階級卻又安於自己的身分，在那個族群中生活著，不動盪。

◎國民快樂力勝於生產毛額

《商業周刊》曾經報導不丹國的快樂力，引起人們對不丹的好奇，之後梁朝偉與劉嘉玲的婚禮再次為不丹的神祕添上一筆。不丹國以特有的姿態，不刻意的敞開國門接納觀光收入，強調著國民快樂力勝於國民生產毛額，其實某種程度上，泰皇是先趨。我還記得《商業周刊》這樣寫著，不丹人只要國王，不要民主。泰國人民愛戴泰皇，也遠勝於檯面上所有的政治人物。

全世界的民主潮流中，為了世代的安穩，不至於因為皇室傳承問題而影響民生，就像不丹國王曾經欲推行民主一樣，希望長治久安的安穩，可以在他之後依然延續。泰皇於更早即釋出政治的實權，推行民主，轉而致力於慈善事業，虛其皇權甘心做一個精神領袖。1999年10月在泰國期間，不時看到黃色的齋戒小旗，原來泰皇年邁住院，即使沒有實權，人民仍全國性的發起齋戒活動，祈禱泰皇早日康復出院，令人感動。

曼谷四處可見的神龕，路人經過時，都會合掌禮敬，甚至有些人會脫下鞋再合掌敬拜，以示虔誠。傳統佛教並沒有神明崇拜這部分，但在信仰的演進上，每個地方都結合了多神信仰。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虔誠的多神信仰，積極面是，每次禮敬都在提醒自己的謙卑、對未知的敬畏；消極面是，虔誠的禮敬至少可以讓人免於愚蠢的自大與無知的驕傲。

◎奇特的亂中有序

寬敞舒適的Central World百貨賣場，Siam Paragon沒有季候溫差生滅室內水塘，對室內的溫溼度是極佳的空調。50公尺不到的路旁，20元的現剖椰子汁；10元的炸物小攤，只用個小鋁鍋就做起生意；5元串燒的小販起個碳爐，就有市井小民的營生。混亂的街頭，存在著某種秩序。

我並不刻意歌頌階級，或是鼓勵階級跨越，我們都沒有那麼大的智慧去評議每個生靈在他們際遇中的處境。只是那謙卑善待的心，從皇室出發的美與善，釋出的實權，卻更堅定人民的愛戴，那尊貴的氣度，其實就是大地的智慧，誰都要臣服。而傳統的信仰，即使在世界化的衝擊之下，仍在某種程度穩定著人民的心理狀態。

10月的泰國與台北很像，從下雨的台北飛到曼谷，地面仍溼漉漉，以為可以不用帶傘出遊，迎接一個清爽的季節，結果還是走入便利商店挑了一把折疊傘預備著。但每日短暫的雷雨，並沒有帶來太多不便，卻為都市洗淨了空氣。

我在四面佛前祈禱，沒有真的祈求什麼，只是專注在呼吸上，讓自己安靜下來。閉上眼睛，四周的聲音越來越明白，卻不干擾我。眼皮越來越透亮，睜眼一看，下過雨的陰天，原來的烏雲已經完全散開，碧空如洗。此刻，我即使面對經濟勢力比較弱的國家，也能夠不升起傲慢的心，亦沒有過度泛濫的同情心。來到曼谷街頭，這番與世界更真實的連結、混亂中的秩序，對我來說，確實是一項很奇妙的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