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佛讓炯多傑在旬日後回寺了。

　　面容盡顯疲態的他，未等寺內弟子替他接風洗塵，劈頭就先問道：“蘭兒呢？”

　　這是活佛讓炯多傑對忽合烏蘭特有的愛稱。儘管連日奔波分送米糧，讓炯多傑心頭最掛念的還是從皇室接養過來的小公主。

　　弟子永東巴先是皺起眉想了想，才答道：“應是在後院與其他行童玩耍。”

　　“聞篤布巴言這幾日又收容多名行童……”讓炯多傑面露一絲慮色，“永東巴，燃燈寺還能再容納多少行童？”

　　“已然瀕至極限，弟子以為應再覓一處清靜地建寺。”

　　“然，祖古知曉岳陽縣有處寶地，你與雅德班欽近幾日吩咐其他弟子收拾經籍，篤布巴則去清點寺院人數。待護送小公主回大都後，就移往岳陽。”

　　“是，呼圖克圖。”弟子們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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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春雷陣陣，似是風雨欲來之勢，讓炯多傑抬眸凝瞅，不由斂眉。他徐步走向後院，忽地一件物事從頭頂落了下來。

　　讓炯多傑曲身一探，竟是滿身焦黑的子規鳥。

　　子規的嘴喙滲出鮮血，與那日帶離小公主離開大都時的場景相似，他觸向子規，心頭惴惴──臆想著該不是那孩子仍逃不過她的命中劫煞？

　　“呼圖克圖！”

　　“蘭兒。”讓炯多傑這時雙手抱起朝他奔來的忽合烏蘭，慈愛地笑道：“這幾日蘭兒都做些什麼呢？”

　　“呼圖克圖，阿潤交了朋友喔。”忽合烏蘭伸出小巧的食指，往身後一比，讓炯多傑便瞇起眼目，把視線放向面前的少年。

　　少年不動如山，星目逸銳，似對他這位活佛沒有多大的震懾。接著他雙手合十，冷聲問候：“弟子朱重八，見過呼圖克圖。”

　　讓炯多傑沉吟道：“……祖古觀少年胸懷大志，對入寺應有不少怨言吧。”

　　“弟子只求淡泊一生。”

　　“少年面若福相，是有福之人。待時來運轉，抓準良機，便是大富大貴。”

　　“弟子無欲無求，獨求這元國能國泰民安。”

　　年幼的忽合烏蘭被兩人的話語弄得暈頭轉向，她不禁戳戳讓炯多傑的臉面，提問：“呼圖克圖、八哥哥，你們在說什麼呢？”

　　“蘭兒，祖古又買了不少書籍回來，你快去書房找永東巴上師請教吧。”

　　“可是……”

　　“聽祖古的話。”

　　“是。”忽合烏蘭落寞地點了點頭，在走進寺院書房前，她還不捨地看了朱重八一眼。朱重八笑了笑，揮手要她趕緊進去，她也莞爾一笑，才握住永東巴的手離開他們的視線。

　　“敢問呼圖克圖對弟子有何指教？”

　　讓炯多傑閉上眼目。“少年可知子規為何啼血？”

　　“應是那思鄉愁怨吧。”

　　“若是客死異鄉，就是聲斷身亡。”

　　“弟子聽不懂呼圖克圖之意。”

　　“同一地處，卻能易主易國，子規闢作百姓，少年可明白？”

　　好半天，朱重八才答道：“……是。”

　　讓炯多傑又嘆了口氣，“或許是祖古偏頗，還望少年切勿掛懷。蘭兒再不用多久就會離開寺院，孩童心性你我皆知，對親近之人是捨不得分別的。望少年在蘭兒離開前不要與她太過親近……”

　　朱重八插話，“弟子明白。”

　　讓炯多傑頷首，雙手合十念了段經文後，便走回寺院主廳。離去前他再度經過方才子規鳥亡命的石子路，只見他低聲誦道：“與彼習氣阿賴耶，因緣等咸集於此，中間顯現增上緣，由眼等根達於識，所緣緣者為色等，境中顯現應了知，又所謂無間緣者，彼彼滅已無間生，第六意識常現起。”

　　命定劫煞，該滅該逃抑或受之？

　　如此攔阻因緣，是否能令她免去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