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缽曇花豈有花，問師此曲唱誰家……」

　　兒時的回憶卻在此時如浪濤湧現，耳畔迴盪著他們吟誦的一來一往，「已從子美得桃竹，不向安期覓棗瓜。」

　　「燕坐、燕坐……林間時有虎，高眠粥後不聞、不聞……」

　　「不聞鴉。」他提醒著她。

　　她不高興地斜了他一眼，「我只是一時忘了，休要取笑！」

　　他只是回給她一道微笑，便從微濕的石階上起身，摘下一朵白色曇花，「勝遊自古兼支許，為采松肪寄一車。」

　　「優缽曇花──」伯顏忽都回憶時不禁喃喃自語，腳步更是不自覺地走向他。「豈有花？」

　　「既無花，如何現之即逝？」即使自己負傷之重，脫脫仍舊勉強從榻上爬起，瞇著漆眸與她相對，「為何而來？」

　　為何而來？他莫不是明知故問？

　　看著他毫無波動的眉眼，伯顏忽都的心頭一陣痛絞。沒想到多年過去，還是只有她一個人沉溺在恨愛中，他依然心如止水、波瀾不驚。

　　儘管刻意表現得無欲無求，她眼底的那抹慌亂還是被脫脫捕捉到了，她卻仍偏執地冷答道：「不為何而來。」

　　「莞莞……」脫脫這時低語她的小名，語氣艱難，甚至還嘔了一口鮮血。即使如此，他仍舊想把話說完，「已經這麼多年……真金也……投世到好人家了，不如就放……放下吧。」

　　她聞及「真金」之名，立時背身避開他的目光，「真金，是你沒資格叫喚的名字。」她周身顫動，看得出心情起伏之大，但話語仍無比的冷酷冰寒，「本宮奉皇上旨意前來探視太師，可現下天色已晚，恕本宮失陪回宮，望太師早日康復。」

　　她急急走到門邊欲拉開木閂。

　　「莞莞！」

　　她把他的叫喚當作耳邊風，執意離去。

　　「莞莞！莞莞！」話語落下的剎那，傳來一道巨大的撞擊聲。伯顏忽都忍不住回頭。

　　原來脫脫為了要追上她，竟不顧傷勢離開床榻，結果自己重心不穩，一下子就撲倒在堅硬的石地上。

　　從口中流溢的鮮血毫無止停，「莞莞……」

　　「別再說了！」她憤恨地淌落眼淚，一邊把虛弱倒地的他扶起，「木已成舟，你就別再白費力氣了。」

　　「還是……放不下嗎？」他慢慢地勾起嘴角，艷紅的血漬染上他蒼白的唇，唇齒都紅得讓人怵目驚心。他又咳了咳，一手拉住她寒涼的素手，往自己的心口重抵。

　　她紅眼瞪著他，奮力甩開。

　　他卻不死心地再度將她的手壓在心口上，「還是要等到這裡停了，你才放得下？」

　　「放手！」

　　「我死了，莞莞就不會難過了？」他和她一樣紅著眼眶，因為過於激動，喘咳連迭，嘔出的血甚至浸滿衣襟。

　　一句句的話語如同利刃剜心，她被他逼得崩潰，爆發的涕淚更宛若洪流般無止無歇，「夠了！別再說了！」

　　「我不奢求你的原諒，我只求你放過自己。失去真金的痛，合該留予我一人承受。都是我太過無能，才無法保護你們母子……」

　　「不要……再說了。」她哭得不能喘息，看著脫脫連連嘔血，已經不願再與他爭論不休。「快點躺回床上吧，我命人讓大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