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軍眷村往事

從小在空軍眷村長大，許多聽來的空軍中的小事往往難忘。

最早的記憶是六十年前吧，父親的一位軍中同學好友名陳靜，我們稱他是陳伯伯，在一次軍機失事中殉職，此後我們常常去他們家探望，小孩時只知道去玩，現在回想是去安慰照顧遺族。

後來常常聽到有飛機失事，因為當年接收美軍舊飛機，修修補補，仍然不停使用，每次空軍訓練飛行，或運補，都讓眷村眷屬們提心吊膽，不知下回輪到誰失事。

父親有一回出差後，要搭軍機回屏東，上飛機後又被叫下來，說有高階長官也要坐那班飛機，他只好下機，結果那架飛機摔了；這是父親的幸運，也是我們子女的幸運，否則我們早年都要成無父的孤兒了！

後來在台北讀書，暑假有機會搭優待眷屬的軍機，順便送眷屬回屏東，（當時沒有保險的制度或觀念，風險自負）那種軍機上的經驗，真是嚇死人，每次飛機都會突然直直下降，幾分鐘後再拉上來，結果多人都會大吐，而且飛機聲音很吵，上面有人講話是聽不到的。

現在我家兄弟都還有恐坐飛機症。

記憶最深刻的一場軍機失事，是有一次三架運輸機同時撞山，死了好多空軍弟兄，是我的伯叔輩，結果眷村裡眷屬們哭聲震天…

沒有打仗時，大家都不重視軍人的職業，一旦有戰事，一切恐怕都太遲了！

以下轉載自聯合報：

「元旦剛過，驚聞黑鷹直升機墜落造成八死五傷憾事，許多官校前後期長官同袍遭遇噩耗，聞者莫不悲慟。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世上亦無廉價的和平，飛機只要起飛就有風險，不論作戰、演習、任務，或訓練。天候、機械、環境，或其他因素總會出其不意地發生，運氣好沉著以對或逢凶化吉；稍有不慎就會命喪黃泉了，但不管怎麼，最終總還拾得一方寶穴，做為人生最後歸宿。

在新店碧潭西側半山腰上，有座白牆菊瓦的巍峨建築，莊嚴肅穆，忠靈塔上頭，有前總統李登輝落款的「忠勇垂範」四字。蒼翠濃蔭的前方廣場台階，埋葬著許多空軍烈士遺骸，這些多半廿出頭就為國捐軀的，說是遺骸也不完全正確，事實上多半只是一小壟鑲嵌著簡略生平的「衣冠塚」，他們有的壯烈犧牲時根本找不到屍體，或只是殘留著碧血黃花的碎屑。

杭州筧橋中央航空學校的精神堡壘刻著一句話：「我們的身體飛機和炸彈，當與敵人兵艦陣地同歸於盡！」在那個我死則國生的時代，大忠至勇的軍人都說得出這些話。因為空軍軍風「忠勇」二字，代表「忠於國家，勇於戰鬥」。冷戰時期的中華民國空軍飛行員，在美國提供飛機及情報互助的需求下，經常深入鐵幕實施偵照，死傷代價驚人。當時流傳著一句話：「我們一定要去，卻不一定回來」。

兩岸難得維持半個多世紀和平，台灣的軍人卻未受社會尊重且地位低落，軍校招生困窘，募兵成效堪慮，已完成職志退伍返鄉的竟搖身變成「八百壯士」，舉世罕見，孰以致之？

軍人將青春精壯奉獻給國家，到老還要走上街頭爭取自己法律保障的權益。三軍統帥去年引以為豪的政績之一，就是由副總統領軍的軍公教退休金完成改革大業，對得起這些壯烈犧牲的英靈嗎？

民國卅三年抗戰期間，林徽因女士為她空戰殉國的三弟林恆寫了一首詩，末兩句是：「而萬千國人像已忘掉，你死是為了誰？」邱吉爾在英倫之戰後說了句名言：「在人類的歷史上，從來沒有如此多的人，對那麼一小撮人，虧欠如此多的情分！」美國阿靈頓國家公墓安葬著數十萬為國捐軀的軍人，一年三六五天都有身著筆挺制服軍人守護著；我曾在溫哥華列治文市看過陣亡將士紀念石碑上刻了幾個字：「They died for you」，也許可以回覆林女士的答案，他們的犧牲，為了所有在這土地上安居樂業的國民。」

2020-01-03 00:14聯合報 張健常／備役空軍上校（台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