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針跳過十二，一切隨之改變，換取的是場場落寞，有點酸，有點澀，還有一點點難以消受。窗外的月哭悵著嘴，有風從右邊四十五度角吹進，穿過最敏感地帶，掃落幾片枯葉在腳邊徘徊。

　　城市不該有的寂靜如此孤單，影子蟄伏在陰暗角落麻醉感官，一雙沒有著落的眼眶失去方向，無神地貼在臉上。

　　額上縱橫的溝渠是記憶，卻無法涵養任何情緒，模糊的嘆息，來不及觸地便給風帶去。長長的菸灰將斷未斷，掛念的心思欲散未散，在綿綿密密的深夜裡，啜飲一杯杯七夕咖啡。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從那個角落向左轉，對不起，不小心撞進妳心底，我不是故意，只是意外激起漣漪。

　　也許妳會嘟著嘴搥垮我的胸和背，我還是要跟妳說聲對不起，因為淌滴心頭的聲響已經揚遍雲霄，全世界早已聽見噗通噗通的心跳，一時匆促讓我忘了消音，真的不是故意，對不起。

　　好吧，妳可以放下攏在耳後的頭髮，撥一撥那些輕挑，然後噘著嘴給我一個十二月寒霜的不客氣訕笑，讓我愣在原地大聲嚎啕。喔，真的對不起，因為我偷偷看到妳的臉龐有一簇簇的燦爛，它可是比我的心跳還要喧嚷。

　　再不然，再不然，妳可以扠著腰膨起臉頰的水蜜桃，要我趕快從妳的領域竄逃，然後趁機撲滅妳心底已然升起的火苗。哇咧，真的很對不起，我實在是不小心聽到那聲收剎不住的嬌笑，還有那下溢於言表的輕微跺腳。

　　是的，妳當然可以義憤填膺地對我大聲咆哮，宛如狂風蹂躪可憐的含羞草，讓我在廢墟般的心境裡逐漸萎靡縮小。可是——咚地！我真的是不小心暈染到妳的溫柔蜜語，摩挲妳心底那股血脈噴張的情緒。

　　所以，從那個角落向左轉，對不起，妳不小心撞進我的心底。

給沈睡的妳

　　月娘偷偷告訴我，說妳睡得如此美麗，宛如一朵羞怯的蓮，輕綻在三月春雨，於是我展開飄忽的蝶翼，在星空斑斕裡飛到妳的床前。

　　妳的笑讓我胸口微燙，臉頰更像恣意放縱的馬櫻丹，風說妳抱著我的影子，靜謐沈入悠遠夢鄉，讓我不得不捲起褲管，拎著微微驚顫，化成風信子飄進妳夢裡，窺看妳的心是否與我同樣甜蜜。

　　妳溫婉的喘息在柔軟絲絹上起伏，我小心收藏清香，月光蹀踱柔軟的髮鬘，我不自禁地輕撫那肩溫暖，窗外偷看的風，挨挨擠擠竊竊私語，說我輕握妳的雙手，靠在我撲撲跳的胸膛，我才不管那麼許多，依然凝視愛笑的臉龐，大約有月亮從織女走到牛郎的時光，或者更長，然後附在妳的耳畔呢喃，述說今夜留下的拜訪。

　　當我輕輕摩挲細緻的肌理時，妳轉個身姿態慵懶，臉頰竟浮起兩片粉紅色的玫瑰花瓣，因為我趁機悄悄地低頭，吻在妳的唇上。

第一千顆眼淚

　　聽說妳流過很多淚，從古老流到現實世界，日漸貧瘠的臉頰全是簌簌而下的水；卻，仰著頭說自己很堅強。

　　聽說，妳的淚有一串又一串，像天空灑落無盡蒼茫，綠草青青處，卻綻不開純白的茉莉花瓣；只能，笑得很艱酸。

　　聽說，聽說妳的淚有九百九十九顆，顆顆晶瑩剔透，在陽光中閃顫九百九十九個憂愁；而且，特別的，容易勾引寂寞。

　　偶然飄過的鳥啼，在妳的耳裡留下線索，愛笑的晨霧，纏綿綠地，讓妳化成無處攀爬的葛藤，無意識的糾扯在地上，等待傳說中的春天來拜訪。

　　望著晶瑩珠串，低頭親吻溫柔的眼眶，裡面有九百九十九個憂愁，滴在我九百九十九個失落，如妳昨夜踏碎的滿庭葉落，窸窸瑣瑣，溫婉嬌羞。

　　但我卻無法縱情放歌，只能黯然盯凝夜色，衡量星與星的隔閡，以及兩顆被囚鎖的無可奈何；然後，為妳流下第一千顆淚水，烙印在彼此心頭。

思念

　　打開窗向外探，樹影婆娑，偶有風吹過，隨手撩撩發獃的白鶴芋，它顫了顫唯一的花瓣，懶懶地說，與我同樣寂寞。

　　摒息期待的竟是憂愁，無端端注在醺醺然的眼眸。相思樹老了，再也不想開花結果，只想病懨懨的品啜生命悲歌。疲累的脈搏在手腕顫抖，揉進肌膚的普洱茶氣味醃出一身酸澀。欲在窗的縫隙尋找蹊徑，如在山坳處採擷花朵，跫音窸窸瑣瑣，踮著腳尖行走，無奈鐘意的花朵盡是垂頭。

　　一片枯葉從煙深水澗處墜落，如妳昨夜留下的蹉跎，輕緩緩，無限惆悵，雲出一場空茫。

　　掀起霧恍恍的記憶，獨飲一杯糙酒，想鴨想雁想池裡依偎的禽鳥，再以沈思靜止的慵懶姿態，歎山歎水歎天邊的殘破晚雲。

　　忽然一聲鏗鏘，原來是秋天掉了滿地憂愁。

愛你愛妳

　　這輩子有點匆急，來不及攜前生記憶，難怪老覺得少了什麼東西，讓今生變得這樣撲朔迷離。

　　闌珊的在玻璃畫情緒，想提筆，卻描不出一個妳，只有紙張在桌上輕輕嘆息。風吹耳畔如妳喃喃細語，耳內迴盪愛你愛你；我不復記憶，只記得這句，還有那聲輕微感傷的啜泣。

　　當鬼門開時，會有多少痴男怨女出來尋找未完結局，我想請他們稍個訊息，幫我攜來前生記憶，那些嗔歡痴迷，更多的愛你愛你。

　　如果可以，我不會再中孟婆詭計，一定要把美麗藏在腦中，偷偷躲在奈何橋畔等妳，也許橋上的風會有點孤寂，橋下的水會有些湍急，但我還是會靜靜守候，等妳再次在耳邊說愛你愛你。

　　也許有一個七夕，我會感動玉皇大帝，賜我會飛的彩衣，讓我飛入旋旎夢境，找到前世的妳對我說前生未完今生待續。我一定會很感動，緊緊抱住妳，說一次又一次的愛妳愛妳。

　　下輩子我不要再如此匆急，也不要讓妳如此飄忽迷離，我要妳等我，或者我等妳，絕對不可以跑到別人懷裡，然後一起完成未完待續的結局，以及戀在彼此心中，說無數次愛你愛你，愛妳愛妳。

咖啡的滋味

　　愛情為什麼這麼苦？對不起，說錯了，我指的是咖啡。

　　也許是煮得不夠，所以有些苦澀，也許糖放太少，所以不夠甜蜜，喝得我一顆心吊在半空惴惴不安，鬆散的軀架如此贏弱不堪，宛如乾癟的五節芒隨時都會給風吹散。最糟糕的是，思緒貧瘠得可憐，只有一個影子在腦中亂晃，彷彿山靈渺茫的薄霧。

　　是的，咖啡仍有裊裊芬芳，但真是苦的，彷彿找不到過去的蜜糖調合黑黝黝的感傷，只好編織各種無聊理由掩飾模糊感官，企圖欺騙味蕾，讓它以為咖啡的滋味就是這麼蒼茫，可惜現實的強光一再蒸騰情感，讓感覺剝開，沖散。

　　說真的，這讓人有點感傷，彷彿落在阡陌縱橫的地域看天邊夕陽，影子愈拉愈長，長到纖纖細細，與樹根一起潛藏，然後回到最初最初的模樣。豆子還是豆子，咖啡沒有香，只剩黑稠稠的漩渦不斷旋轉。

　　愛情為什麼這麼苦？對不起，又說錯了，我指的是這杯咖啡。

給織女的一封信

親愛的織女：

　　我知道妳正期待今年最後一封情書，並且希望裡面寫滿一年的思念與浪漫。但是妳知道嗎？去年那場相會後，我的牛死了。我知道妳會問牛為什麼會死，這個問題實在很感傷，牠是咬舌自盡，從遺書中我明白，牠感嘆自己敦厚的腳步追不上妳輕盈風采，抱怨妳不願為牠暫留與付出一點關懷，因此自認愧對我眷戀的心以及堆積的期待，所以上次相會後，牛就自殺了。

　　用這個理由搪塞不寫情書有點牽強？那好吧，再跟妳說一件更悲慘的事情。

　　牛死後隔天，銀河上游漂來綠絨絨一片，原本以為是早秋的枯葉哀悼分隔兩地的思念，誰知是喜鵲集體投江。我動作算快的了，還趕得上救下奄奄一息的生命，並且問牠集體投江的原因。牠說，翅膀太小，背不動妳眼底的憂愁，帶不走妳難以割捨的種種，牠們自認愧對我努力以及真誠，所以決定集體自殺，希望藉此牽繫我們的情感。

　　這個理由還是太牽強？唉——事到如今只好誠實對妳剖白。

　　牛與喜鵲死後的第二天，我的眼睛瞎了，耳朵聾了，手也廢了，腳也殘了，甚至那顆紅通通的心也掉在地上殘喘。妳不相信我已經變成這副德性？親愛的織女，我沒有騙妳，因為我看不到從前那雙深情眼眸，聽不到過去溫柔聲音，摸不到亮麗髮鬘，摩挲不到柔軟軟的胸膛，甚至感受不到千年情感在妳心底還剩多少滄桑。

　　基於以上原因，所以很難再提筆為妳寫下一封情書，甚至今年七夕也可能會缺席，因為新養的牛找不到養分長大，新孵的蛋缺少愛來滋養，還有那顆受傷的心也沒有溫柔撫平感傷。

　　所以，對不起，今年七夕請記得攜些東西來為我療傷，療那份很久很久以前的真誠情感。

遍體鱗傷的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