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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往雁返--張愛玲的書信因緣
2007/03/27 01:18:32瀏覽902|回應0|推薦4

【魚往雁返】--張愛玲的書信因緣

蘇偉貞主編,允晨文化,2007 年二月一日初版。

 

作家於梨華在一九九五年十月的《明報月刊》發表的<憶張愛玲>是全書中我最喜愛的一篇:

「記得很清楚,她穿一件暗灰薄呢窄裙洋裝,長頸上繫了條紫紅絲巾。可不是胡亂搭在那裡,而是巧妙地調諧衣服的色澤及頸子的細長。頭髮則微波式,及肩,由漆黑髮夾隨意綰住,托出長圓臉盤。眼珠有點突,沒戴眼鏡(通信中知道她戴眼鏡的),想必有隱形鏡片,所以看人時半抬下巴,半垂眼瞼。我不認為她好看,但她的模樣卻是獨一無二(one of its kind)。」

「時間已很緊迫,但她步伐悠緩,我當然不好催促,只說我去把車開來,在二號門等你。她進車第一句話是:我在飛機上時,就猜想你開的是紅色跑車。我倒一愕,沒答。我開的是輛小型Volvo,不是跑車,卻確是紅色的。到學校時,已遲了十幾分鐘。但她卻說要去洗手間整理一下。我雖十分焦灼,但還是領著她去。她在鏡前掠了一下頭髮(其實是一絲不亂),審視一下臉上十分清淡的化妝,滿了意,才由我帶入教室,已遲到了廿分鐘。我先對列席的教授及學生說明飛機誤了點,向他們道了歉,才介紹講演者。」

「那天她的講題是:The Exotic West: From Rider Haggard On。在通信討論演講時,她說好了以演講方式,但那天演講時,她則唸了稿,想必是因時間比預定的侷促,唸比講快。內容我不記得了,只記得她的英文字正音潤,十分道地。講完有人發問,她也十分清晰但又十分簡扼的的回答,發問之間有冷場時,我坐在台下忐忑不安,她倒神態怡然,毫不窘迫。時間一到,她略點頭,即走下台來。比較文學系為她準備的茶點,她推說要趕飛機,即辭謝了,只同系主任握了手道別。」

「她回波士頓的班機是六點半,時間綽綽有餘,我不肯放她走,堅持要留她吃了晚飯才送她上機。她說:『晚飯吃不下,不如一起去喝點飲料。』我隨即帶她到學校近處的小咖啡室,問她要茶還是咖啡,她說:我要一杯香草冰淇淋蘇打,說完對我企盼地望著。高杯冰淇淋蘇打來時,她露齒一笑,那神情完全像孩童驟獲最切想的玩具一般。她對我看的眼神及吸第一口冰淇淋蘇打的神情我再也忘不了!」

「她那麼有致有味的吃著,即使我有無數問題,都不忍提出來,唯怕打斷了她的樂趣。等她吃完,我要為她點咖啡,她搖搖頭,非常滿足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縱使我滿腦子裡的七巧、季澤、薇龍、喬琪、流蘇、柳原等人想蹦出來,要我問她他們的來龍去脈,我也覺無從問起,即使問了,她也不會作答。何況她的確有點疲累的樣子,我不忍心擾她。」

「我一共見過她四次。第一次是一九六六年夏志清帶我去看她。那時她住在紐約市百老匯六十幾街上一個高樓的小公寓裡,十分侷促。大概公寓小,更顯得她人高大。實際上她不大,但的確比一般東方女性高。高而細。她臉盤大,不能歸入瓜子臉、鵝蛋臉這一型的。眼珠略凸,嘴巴不小,更不屬於丹鳳眼、櫻桃小口類的。她是獨具一格,且是令人注意的那種。她口音稍帶上海腔。很細柔。她話不多,卻不是因怕羞而不說的那種。」

「第二次是我們三人一起去百老匯九十一街『全家福』吃早點。別的不記得了,只記得她吃揚州湯包時十分緩慢。一頓早餐,只吃了兩三個湯包,喝小半碗豆漿,一點不像一般中國人偶吃中餐時那麼『急猴猴』。後來看到她喝冰淇淋蘇打的模樣,才恍然她原是偏愛西食的。第三次是一九六九年在波士頓開亞洲學會時同她、夏志清、莊信正四人吃過一次中飯。最後一次即是請她來我校講演,盤桓半日,雖沒談什麼,卻從她舉止行動看到她實在是有稚童般的無邪及稚童般的能完全沉浸於自己的小世界裡的人。而另一方面,卻又能創造<傾城之戀>、<金鎖記>、<沉香屑--第一爐香>這般叫人百看不厭而每看一次都要擊案叫絕的錯綜世界!」

「那次吃早餐時她講過她不在意百老匯的紛沓嘈雜,她在高樓上,望下來是車水馬龍、熙攘的人間,各種聲音,各種氣味,一點不妨礙她的寫作。對,她有超人的、特異的五覺:視、聞、味、聽、感,於是她的作品才有精緻的色彩、聲音、服飾、景色、氣味、行動等等無人能及的描述與展示,但她卻不願同世間人打交道。在她給我的信中,有一封她曾說:『我到台灣去的可能性不大,台灣有許多好處都是我不需要的,如風景、服務、人情美之類。我需要的如privacy,獨門獨戶,買東西方便,沒有傭人,在這裡生活極簡單的人都可以有,港台都很難... ...從出了學校到現在,除逃難的時期外,一直住慣了這種生活,再緊縮點也還行。寂寞是心境關係,在台灣如找我的人多些,也只有多得罪人... ...』」

「這還是一九六八年寫的,她的生活則一直順著這規格走,一年比一年更把自己隔離起來,更不願同世間人打交道,直到她死,伴著她的是她自己,以及她塑造的、別人忘不了、她自己不能忘的諸多人物。」

「我同她通信一直到一九七一年底。我在州大開的課是英譯中國現代小說,材料中有她的《秧歌》、《北地胭脂》(<金鎖記>改寫而有英文版的)。七O年代英譯本很難找,十幾本《秧歌》,是她的私藏,全部捐給了我。《北地胭脂》則是通過她到英國去購買的。」

「通信自然不全是談公事,但她的信都很簡短,極少提到她寫什麼--除了她註釋《海上花》的事之外。常提到的是她的感冒、積食不消化、眼鏡找不到、搬家、書籍丟失、胃受了寒氣等等,許多令人為她擔憂但又覺沒法幫她的生活中的小枝節。逐漸地,她的信少了,短了,我也怕打擾她,也逐漸不寫了,自一九七一年中後就沒信札來回了。但有關她的消息時有聽到,多半是一些關心她的朋友相互傳遞的,只知她愈來愈深居簡出,愈發孤僻,愈發遠離世間人。關心她的人議論紛紛,我倒覺得這乃是她一向的選擇,應該得到尊重的。她死訊傳來時,在我眼前閃現的,卻是廿多年之前,在小咖啡室裡,她用麥管吸冰淇淋蘇打時的全心一意的神態。」

 

其實張愛玲的作品我看得不多,只記得小時候家裡書架上有許多本皇冠出版的張愛玲作品,

那是媽的收藏。

我唸高中的時候才開始看,印象比較深的是《秧歌》、《赤地之戀》,《半生緣》好像是看電影版。

後來聽說《同學少年都不賤》收錄張愛玲從未發表過的遺稿,所以找來看。也覺得還好。

然後報上媒體都說李安要拍張愛玲的<色,戒>。於是想知道這個故事為什麼那麼熱門有話題性,

專程去書店買了新版的《惘然記》,第一篇就是<色,戒>。讀來覺得似曾相識。

真正引起我興趣的,是王蕙玲寫的電視劇本《她從海上來--張愛玲傳奇》,並不從幼時講起,

一開頭就在舊金山,那是張愛玲與第二任丈夫賴雅的邂逅場景。

上個月在書店看到《魚往雁返》書中有幾頁張愛玲信件的影印,於是決定要讀,回家就開始看了,

透過許多與她通過信件的朋友眼中來看張愛玲。例如夏志清、莊信正、鄭樹森、於梨華、朱西寧。

書裡大多是在張愛玲一九九五年去世後,她的朋友們發表在報章雜誌上的文章。

其中我最喜歡的就是於梨華寫的<憶張愛玲>。讀來彷彿張愛玲的形象就在眼前。

在《魚往雁返》後,迫不及待又看了張愛玲的《對照記--看老照相簿》,

著作完成日期是一九九三年六月,隔了一年由皇冠初版。

張愛玲在書中開頭寫:「『三搬當一燒』,我搬家的次數太多,

平時也就『丟三臘四』的,一累了精神渙散,越是怕丟的東西越是要丟。

倖存的老照片就都收入全集內,藉此保存。」,文後是她的簽名。

就算不因為張愛玲,《對照記》裡的老照片也都是珍貴的,遠至李鴻章年代的相片都收錄其中。

更重要的是,在書中我初次看見會笑的張愛玲。這就像那杯冰淇淋蘇打給我一樣多的感動。

( 興趣嗜好收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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