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滋味　更生日報　  2009-03-16

我不喜歡睹物思人的感覺，因為只會徒增傷感，所以與父親有關的物品，都被我扔得差不多了，唯獨這道滷肉的香氣，卻永遠無法從我的眼、耳、鼻、舌、身、意中抽離。
雖然這道菜的做法並不繁複，但只要品嚐過的人，無不讚賞有加，家族成員更要來向我請益，儼然成為父親再現的思念滋味。
每次拎起菜刀切著五花肉時，父親的聲音就會在耳際響起：「我看妳這左手拐喔！看到就艱苦，來、來我來切！」待他下刀的那一剎那，又會叨唸著：「喔！這什麼刀子呀！根本就是鋸子嘛！有沒有磨刀石呀？」他幾乎每次都要說一樣的話。而磨刀石還未送到他手中，他已一把抓起一旁的碗盤，就在碗底來回的劃，說也奇怪！經他這一處理，還真的銳利得很。
父親喜歡下廚，但只要站上廚房性情就急躁起來，爐火越旺，抽油煙機的聲音越吵，他的嗓門就越大。常會對著站在一旁等候差遣的我們大叫：「快！拍顆大蒜！蔥呢？蔥呢？找個大盤子給我！」若不小心擋了他的動線，他更急了：「閃、閃、閃，等下會被我踏踏死！」我們早已習慣他這風格，常會在他背後竊笑，有他在的廚房才有生命的熱情。
爐上鍋子裏的水滾後，他動作敏捷的雙手一捧，五花肉就全數放入鍋裏汆燙了。等待再次水滾的過程中，他專注的神情在裊裊煙霧裏，已然成了一位慈父。
待水滾後，熄了爐火，他又像慈母般，細心的洗滌汆燙好的五花肉，一次次的沖洗，就怕殘留的腥味壞了他以好滋味寵愛子女的心意。
洗淨了的五花肉置入鍋中，丟入幾顆大蒜，一小撮冰糖，再倒入醬油、酒後，他又會再一次提醒：「別淹過鍋中的五花肉喔！這可不是煮湯喲！」隨後，他雙手一拍：「好啦！都不用管它了，小火滷個一小時左右就可以了！」
小時候，每年的年夜飯飯桌上一定會有這道菜，唯獨有一年例外。記得那年除夕夜的前一天，父親特地搭火車至城裏採買年菜，厚道的莊稼人怕提不動越來越重的物品，將一份買下的五花肉寄放在原購買處，待回頭時拿取，誰知回到家後，才發現被換成了一大袋的豬皮，媽媽笑他真是憨得可以了。
父親只是喜歡做菜，自己卻吃得很少，從小至今不曾看過他大口夾菜，母親常笑他吃得比貓還要少。每次吃飯時，他總是不斷將桌面上的菜挪到我們前面，彷彿只要看著我們吃完他做的飯菜，他也就吃飽了。
父親會做的菜不下數十種，我卻只學會滷肉這道菜，每次做這菜時，他的影音總會不自覺的一再出現，是否他怕我壞了他的招牌，而一再的在暗處對我耳提面命？或是我真的太想念他，而以他的音聲來牽繫對他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