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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阿伯
2005/09/22 10:45:45瀏覽219|回應0|推薦1
外省後裔,說得一口漂亮閩南話的雖說不少,我卻是那講得很糟的人之一。曾經幾次與歐巴桑或歐吉桑溝通,卻得依賴比手劃腳來讓對方理解,總是弄得手忙腳亂、渾身是汗。

在證券業工作時,我橫跨兩個部門的工作,一為董事會秘書;另一是股務代理業務主管。經常公司的股東會帶著股票來洽辦過戶、贈與等等業務,通常股東們來公司辦理業務,無論是早晚甚至中午休息時刻,都盡可能讓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辦妥,並且送他們出門。「謝謝您!慢走!」是我的口頭禪,股東們帶著心滿意足的神態,就是服務人員最大的喜悅。

印象中經常遇到一位老阿伯,操著本省口音,見到我總是笑咪咪的。兩個人的對話經常是雞同鴨講,我說國語,對方操著台語。而我,儘可能搬出腦海中所有浮現出的台語字彙,表示對股東們的體貼。

記得第一次遇見他時,阿伯從半舊的牛皮紙袋,小心翼翼地掏出裡頭的五十張股票。「這些攏攏愛過戶給我查某家(這些全部都要過戶給我女兒)。」粗糙雙手深刻的細紋掩不住對子女的呵護。

我望著背面空白的股票,出、受讓人處完全空白,我抬頭望向阿伯,堆起了笑臉:「阿伯!麻煩你,印章借我用一下,我幫你蓋章。」

「啊?」阿伯顯然聽不太懂我的意思。

「印那(印章)……,里欸印那(你的印章),借我!」我絞盡腦汁擠出沒幾句的台語字彙。

「印那(小孩)?印那(小孩)都欸厝,未倘借妳。(小孩都在家,不能借妳!)」老伯搖搖頭,完全搞不清楚股票過戶跟家裡的小孩有啥關係?

「印──那!」我掏出抽屜裡的印章讓他瞭解。

「喔……喔!係印那喔!」阿伯恍然大悟,終於瞭解我的意思了,對那口破台語產生的笑果顯得樂不可支。稀落的黃牙顯得有些不穩,微顫的手指從提包裡摸出一只泛黃信封袋,掏出裡面的陳年印鑑,看得出來是陪伴他歷經風霜的伙伴,另一顆則新穎許多。「來!厚哩(給妳)。」我趕進接了下來,感覺兩顆印鑑的重量,似乎如同年華累積,也有些不同。

一般股票正面,記載著原始持票人的姓名,倘若移轉給他人,則在背面空白框格裡蓋上出讓人及受讓人的印鑑,再由發行公司蓋章證明股權移轉,如此便大功告成了。像這樣的老阿伯,等到他顫抖的手蓋完章,多少也有些為難,故而協助他將印章蓋好,阿伯只要坐在面前,靜靜等候即可。填寫好稅單,請同事幫忙阿伯去樓下銀行繳納交易稅款,未上市股票的過戶,就是如此簡便。

「阿伯,哩金厚命喔(你真好命喔)!」擔心他等候會感到無聊,不時還得繼續用那口破台語應酬一下。

「哇七咱歲囉(七十歲了)!哇查某家污愣欸家(我女兒有兩個小孩),呵呵……」滿覆皺紋的手伸出兩隻指頭,眼神中盈著幸福與滿足。我見狀點點頭,用猜的也知道他的意思。

「幾雷溝歲、另幾雷七歲(一個五歲、另一個七歲)!」講起阿伯的心肝寶貝,灰白稀疏的眉頭也生動得添了幾許顏色。

五十張股票上蓋兩顆章,加上股東戶號章,總共要蓋上一百五十次,對於經常蓋章的老手,可謂是司空見慣,不一會兒就完成過戶手續,將股票裝進信封袋中,附上備用的空白過戶轉讓書,最後,恭敬地交付到阿伯的手上。

「多蝦喔!金多蝦!」阿伯始終笑咪咪地看著我完成,將牛皮信封塞進手提包,小心翼翼地捧在懷中。將阿伯送到門口,祝他順走,他揮了揮手,瞭解我的善意。在我眼中,他捧的似乎不是股票,而是女兒的幸福。

【父母,是願意將自己一切分享給子女的人。】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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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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