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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4/04 13:02:11瀏覽342|回應1|推薦4 | |
一九九二年,台灣才剛開放到大陸探親的申請,當時兩岸情勢仍不穩定,實際上真正到大陸探親的榮民並不多。當我拿著剛辦好的台胞證回家時,父母親對我要去大陸工作的事情感到相當地憂慮。 「什麼?妳要去北京出差?」母親著實嚇壞了。 「對呀!公司派我去那邊做案子。」看見母親憂心忡忡的模樣,我心知肚明,緩和地向她解釋。 母親搖搖頭,從她臉上的表情顯現出心裡的不捨及擔憂。壓根兒都沒想過自己的女兒會過海到彼岸,尤其兩地在思想、生活習慣上都有差異,能否適應當地的生活都是未知數。女兒長大了,保護得太緊又怕長不大;讓她飛呢!又擔心會飛得滿身傷,天下父母的心態幾乎都在這種矛盾卻又不得不的情況下,看著子女在社會上歷鍊。縱然心疼得不得了,卻也只能將苦往肚子裡吞。 「妳並不瞭解共產國家的習慣,要是在當地說錯話該怎麼辦?話說回來,公司為什麼一定要去大陸做案子呢?」聽了我的解釋,母親依舊不能理解自己的寶貝女兒要遠赴父親若干年前逃離的地方,顯得眉頭深鎖。 不光是父母,當接到公司的任務交付時,我的心情也是非常的複雜。因為就五年級的我來說,從小所受的教育都是灌輸我們,對岸的同胞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長大後所學到的知識又告訴我,在共產極權體制下,是無法像自由民主國家般享受到人權、尊重與自由的;再加上兩岸的情勢並不明朗,林林總總的原因,也使我對這次受派任的工作猶豫了起來。 「去?」或「不去?」的兩種抉擇聲浪,頻頻在我腦海裡盤旋環繞。這一夜,我失眠了。 長這麼大,這是第一次離家遠赴海外打拼,對於身為外省籍第二代的我來說,對大陸這塊土地仍舊有著血濃於水的感情基礎,赴大陸尋根是自小就有的夢想,就像天邊的星晨般遙不可及,而今天有機會得以一嘗夙願,如果不去恐怕日後會後悔,我左思右想,輾轉反側。這種無形的力量在牽引著自己,就像遙遠的聲音在對著我呼喚,在未知中具有強烈的力量。 心裡想著,如果我不去做,怎知會不會成功?如果失敗了,至少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嘗試;如果連試都放棄了,那不是我胡馨云的風格。 人生在世不要怕失敗,只怕因畏懼失敗而不為,那麼,連自己這關都過不了,更何況是生命中其他的困境? 俗話說的好:「人不親,鄉親;鄉不親,土親。」再加上兩岸都是黃皮膚、黑頭髮的中國人,少了語言隔閡不說,也總比被派任到歐美國家來得好。這些理由,加強了我心中的力量,我決定收拾行囊,和M唱片公司的總經理Paul共同前往北京打天下。 在向公司報備後,於最短的時間內辦好了所有的手續,如願地前往北京。北京當時不如現今台商往返頻仍,我們算是較早期與大陸接觸的台籍工作人員。 當飛機降落在北京機場,出關檢查時心情也隨著陌生的環境而忐忑不定。放眼四周處處都是身著草綠制服的解放軍,當時六四天安門的事件才剛落幕,國際媒體報導得沸沸揚揚,心裡面所受到的震撼特別明顯。縱然如此,四周來往的熟悉語言卻又將我與土地的距離拉近幾分。 入境通關時,手中的表單上印刷著簡體字,看似熟悉又帶點兒陌生,此刻我才真正的體認到,自己已跨越台灣海峽,來到父親魂縈夢繫的故土。 父親自大陸出生,後遷移至台灣,對我而言算是半個大陸子民,能夠代替父親再度踏上返家之路,那種五味雜陳的滋味在心底孳長進而發酵。 我們就是抱著這種心情步出大廳,所幸還來不及讓情緒潰堤便見到來接機的工作人員。 小賴是我在大陸工作期間相當重要的朋友,十年前我在當地認識的第一位在地人。十分幸運地,初探大陸便得到如此珍貴的友誼,讓這個初入寶地的外來客心裡充滿感動。 小賴燦爛的笑容像和風暖暖,軟化我們原本僵硬的神情。她開著車,載我們前往下榻的旅館。 當車子行駛在北京街道上時,令人歷歷在目,北京真的很大,八線道的馬路綿延無盡、兩旁的白楊樹迎風招展,這個充滿著歷史故事的古都,隱藏著幾千年老祖宗的傳承故事,正待有緣人的探勘採集。 在天安門廣場前,毛澤東主席的遺像矗立在大門正上方,顯得威風凜凜;路上來往著騎著腳踏車去上班及上學的人們;人群所形成的大中國氣勢令我印象深刻。來到下榻的旅館落腳,再接連拜訪一些相關人士後,一天很快地就過去了。 公司當時的計畫,是想在中國大陸發展搖滾樂。因為搖滾樂的原創性、革命性,與它深具Power的爆發力,相較於當時大陸民眾聽慣的山歌小調,或樣板、教條式的樂曲旋律而言,有著截然不同的感受;再加上當年執政當局認定流行於西方世界及台灣的抒情、藍調樂曲是「靡靡之音」,而嚴格禁止進入大陸,因此,面對大陸當時十億人口的潛在市場,我們設定了以搖滾樂來主攻消費族群。當時大陸知名男歌手所演唱的<一無所有>以搖滾曲風紅遍大江南北,更加強了我們的信心。 第二天,我的主管Paul,要我先別急著工作,為了體恤手下初訪大陸的好奇心,建議我先去逛逛故宮,觀賞當地著名的景點,也能體會歷史文化的奧妙。公司事先包了一輛車子,方便我們拜訪客戶與廠商,於是,我就請師傅(司機)載我去故宮博物館。 到了故宮,我從正門穿過去,腦袋裡想著該怎樣在大陸推展業務,入眼的歷史文物全部變成唱片宣傳圖片,在我眼前一張接著一張閃過,走著走著我竟然走出後門,至於究竟有那些文物,腦海裡幾乎沒有印象。 回到旅館,Paul很驚訝我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幾乎花不到一個小時。照理說逛故宮光走路也要耗去相當時間,但我走的是從前門到後門的捷徑,所以在最短的時間就逛完了故宮。事實上,雖然我很感謝主管對我的照顧,但我並沒有太多的心情觀光,只覺得自己大老遠來這裡工作,公司出差的開銷又大,時間可謂相當寶貴,如果浪費掉就太可惜了。以當時大約二十七、八歲的我而言,在同儕眼中也一直是個忙碌而沒有休閒生活的工作狂,根本沒有享樂的權利。 這次來中國大陸,主要工作是做版權貿易以及開發本地搖滾藝人的商機。幾天的通告,是要幫「CHINA ROCK」拍三、四支MTV,計劃出一個電視專輯。拍攝地點在北京電影學院禮堂裡,導演姓謝,是個非常有趣、有想法的人。 當時工作人員裡的女性不多,只有三個,我、小賴及高原,而我是唯一外地來的女子,加上人生地不熟,其他同仁都有點擔心我的人身安全,也有點擔心工作時遇到很多帥哥,就此迸出愛的火花,談起戀愛來而耽誤了工作,直到看到我在工作上那種全心投入的方式,才證明他們的擔憂都是多餘的。 為了工作方便,我們搬到較靠近北京電影學院附近的一個招待所,它不像是給觀光客住的飯店,而是類似台灣的教師會館,是個提供大陸本地人來北京出差住宿的地方。 我們一群人浩浩蕩蕩,除了拍攝MTV的導演、攝影、燈光、化妝師外,還有「CHINA ROCK」的團員,主唱、吉他手、貝斯手、琴鍵手、鼓手以及樂隊經理,都被分配在同一層樓的不同房間中。 當時的招待所有一個特色,就是房間的鑰匙是採取集中管理的方式,在每層樓的電梯旁有一位服務人員,負責幫房客開門。 招待所的房間也非常陽春,只有簡單的家具擺設,而且,洗澡的熱水是依照固定時間供應的,平常要喝的熱水也是由電梯旁的服務人員統一提供給住宿的房客。 剛搬到招待所時,由於我和Paul晚上外安排了其他的應酬,所以,我們先離開拍攝現場回招待所梳洗打扮。我選了一間單人房,並開始入內洗澡。 才洗到一半,透過房間的薄牆,就聽到房間外面有許多吵雜的聲音傳來,原來是所有的工作人員、藝人都回來了。 「我們住哪一間啊?」有人大聲嚷嚷著,表示來人已接近了。 「管他哪一間,先請服務人員將所有房間門全部打開,大家各自挑一間就好啦!」我的同事一時間無法作有計畫的分配,所以如此帥性作答。 一聽到要把全部的房門打開,澡才洗到一半的我,神經立刻進入備戰狀態,天啊,怎麼辦?幾乎像超人變身般的速度把澡洗好,並換上衣服,至於肥皂究竟有沒有沖乾淨也不管它了。接著,在其他人還沒有衝進我的房間前,就先堵在房門口向大家宣布:「這間我已經住進來了!」 或許有仔細的團員發現我臉上的笑容頗為僵硬,不過,也顧不得那許多。雖說演藝界的生活充滿許多色彩,但鮮少人發現我的世界存留著保守的特性。我喜歡音樂,但並不想改變原本寧靜的生活。 到了晚上入睡前,由於沒有房間鑰匙,為了安全起見,我就把房裡的所有沙發椅都推到門口頂住,直到確定沒有人能夠闖進來後,才敢安心上床睡覺。 我想自己的經歷分享給出來闖天下的年輕朋友們,好好保護自己,就是感謝及讓父母放心最佳的良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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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