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拓展唱片發行的管道，Paul與我特地向當地唱片行請教。

「喔，發行商啊！在我們北京裡，劉老闆是最拔尖兒的了。」唱片行老闆遞過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劉老闆北戴河的地址及聯絡電話。

「北戴河……請問，這是在哪裡呀？距離這裡有多遠呢？」望著紙條上陌生的地名，還是先問清楚比較好。

「不遠，不遠，下了高速公路，前面一溜煙兒就到了。」唱片行老闆咬著煙桿兒，發出濃濃的鄉音。

「這麼近？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哦！店家。」

在我們謝過店家後，Paul立刻以行動電話聯絡那位住在北戴河的劉老闆，並跟他約定會面的時間。一切就緒後，我們開始出發。

時間是下午五點鐘，我們的車開上了高速公路。

車上只有Paul、開車的師傅及我，三人開了一部十二人座的中型巴士，車身是淺淺的鵝黃色。車子行駛在北京六線道的高速公路上，相當的舒適、寬廣。

車子一路往前行駛，天色也愈來愈暗。高速公路上沒有任何路燈，原先在市區時還有些燈火照明，愈到郊區，僅有來往車輛的大燈不停地穿梭著。在一片黑紗籠罩的月夜裡，平添些許的詭譎氣氛。

到了第一個收費站時，司機將車子慢慢停靠下來，搖下車窗繳了過路費後再出發。

「怎麼還沒到呀？」我看看手腕上的錶，已經過了兩個鐘頭了，也還沒有要下高速公路的跡象。

「我們才過第一個收費站咧！後面還有呢！這個格勞子！」開車的師傅啐了一聲，踩著油門催趕著車子。

「看來當地人的時間觀念跟我們差很多呢！」Paul也開始懷疑了。

「這個距離對他們來說是習慣了嘛！你們是第一次去的咧！格勞子地！」師傅邊喃喃地叨唸著，邊加足了馬力，車子發出一陣轟隆隆的喘氣聲，再度振奮了精神向前行駛。

「對呀！看來跟劉老闆約定的時間得改明天了，太晚去打擾人家會不好意思的。」Paul連忙拿出行動電話來，跟劉老闆聯絡著。

所幸，劉老闆並不在意時間的早晚，只希望我們好好開車，真的太晚的話，約明天早上十點碰面再聊也行。

夜，依然覆蓋著大地，來往的車輛也愈來愈少了，穿行在鄉間的高速公路也不如原先都市裡的寬廣平坦。

忽然，一輛閃著遠光燈的大貨車，朝著我們的方向開來，並發出貨車專有的汽笛聲，「氣──氣──」師傅連忙將方向盤朝右轉，以閃避急速迎面而來的大貨車。

「小心！」這時，Paul發現車子的右側有一團黑濛濛的影子。

「啊……啊！」來不及了，車子突然發出擦撞的聲音，「碰！」

「嘶──」師傅趕快緊急煞車，車上的每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前衝去，並各自迅速地抓著車把手或車椅背。

左側的大卡車「咻」地一下子就掠過我們的車子，發出一陣悶哼，帶著一長串的汽笛聲揚長而去。

車停妥之後，我們下車查看，才發現右側的黑影竟是一輛滿載著稻草的馬車。馬車上原本堆著高高的稻草，此時已被我們的車撞到，而傾倒在路邊。

「哇，高速公路上竟會出現馬車！」這種情景在台灣，一定會被開紅單的，搞不好還會登上頭條新聞，中國大陸這塊土地上，還真有不少無奇不有的事。 

三人一起奮力地將傾倒的馬車抬起扶正，並將掉落一地的稻草撿了起來，再給車伕一些賠償後，才解決了一場口舌紛爭。

「我看，先找個地方打尖兒，順道填飽肚子吧？」上了車後，Paul望著汗流頰背的我們建議著，大夥兒當然同意，因為三人早已餓得飢腸轆轆了。

這場意外的車禍讓我們驚魂未定。原以為距離北戴河不遠，所以，打算開車到北戴河之後再用餐。現在不僅遲遲未到達目的地，又發生車禍，損失雖然不大，但我們的心情卻因此而大受影響。

車子上路後，又過了一個收費站，就到了天津的近郊，終於看到稀疏的點點燈火，還有遠處幾家野店聚集的小市集，Paul打算就在這裡下車買點東西。

當車子快到野店時，師傅卻開始有些緊張起來。

「我看，先生跟我去買就好了，小姐就不要下車了。」師傅跟Paul建議著。

「為什麼？我要去！」坐在車後座已經手腳酸麻的我，遇到有商店可逛，怎麼肯放棄這個機會？

「不行，這附近有很多從各地方來的回民跟流民，通常會聚集在一起行搶，很危險的咧！」師傅連忙緊張的向我解釋著。

「對啊！況且我們只有兩個男人，如果遇到十幾個回民一起來搶，恐怕也沒辦法保護妳，所以，妳還是乖乖地在車上等，我們下去買就好。」Paul一聽到師傅的敘述，也開始緊張起來了。

「好吧！那我坐在這裡等你們。」聽了師傅及Paul的勸告，我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著。

「呃，小姐，妳不能坐在車上等，如果妳被那些人瞧見了，恐怕會包圍我們的車子搶劫，甚至會有其他的傷害事情發生……」師傅又緊張地說著。

「那，我該怎麼辦？」被他這麼一說，我嚇得開始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妳得藏在座位下面，不要被那些人瞧見車裡面有人，尤其有女孩子會更危險。我們去去就回來。」師傅說完已到了野店，他停好了車子，在我趴在座位下面躲起來之後，他和Paul下了車，將車門鎖好，便急急忙忙地走向路邊的野店。

我聽著兩人走遠的聲音，心想Paul有一九○公分的身高、師傅起碼也有一七○以上，看起來還算雄壯威武，自保應該還不成問題。

原本已坐得僵硬的身軀踡伏在座位下方，實在難受得很，可是，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只好靜靜地等候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是Paul他們回來了嗎？

「叩叩……叩叩……」車窗玻璃出現一隻手，正在輕輕敲打著。

我驚駭的不敢出聲，只能用手摀住嘴巴，深怕一不小心叫出聲來。

還好車窗玻璃的顏色是深褐色的，從外面向裡看得較不清楚，再加上，在這沒有路燈的漆黑夜晚，視線並不好，所以，只見幾顆人頭在車窗外徘徊不去，有的在觀望、有的察看、有的用手敲著車窗玻璃。

我死命地閉著雙眼，身體往座位下頭推擠著，希望來人不會發現躲藏的位置。這樣的場景，對孤身一人待在車子裡的我來說，真有一種拍攝驚悚片的恐懼感。

「快走吧！求求你們，快走吧！」心裡默默地祈禱著，希望他們能趕快離開。

「啪啦啪啦！」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車子奔來，接著，車門發出「喀啦」一聲。

「天啊！不會是那些流民也會開鎖吧？」我的一顆心已經吊在半空中，眼睛仍死命緊閉著不敢張開。

「我們回來了！快，開車！」是Paul與師傅的聲音，我才張開眼睛，就看到他們火速地打開車門，衝進車內，立刻急急忙忙地發動引擎，不一會兒，車子就呼地一聲衝出包圍在車旁的人群。

車子重新行駛在高速公路上兩、三分鐘後，我才從車座底下爬了出來。

「嚇死我了。」我呼出一口氣，並隨手拍拍身上的灰塵，順道也安撫自己剛才差點兒跳出來的心臟。

「我們已經用最短的時間買東西，來回都是用跑的喲！」Paul與師傅的臉色都略帶青白，微喘著氣說著。

在車上匆忙地解決了晚餐加消夜，在經過了第三個收費站後，我們才到達北戴河，這時，已是隔天清晨三點鐘了。由這件事可以得到一個結論：北京人所說的：「不遠、不遠」，還真是不遠哪！日後，我們對於當地人所說的時間長短，都有從「長」計議的必要。

到了北戴河，我們在附近找到一家旅館落腳補眠，稍稍解除這段時間的勞頓奔波與驚嚇。

早上十點鐘，我們順利地與劉老闆洽談商務合作之後，立刻馬不停蹄地踏上歸程。沒想到，在我們經過兩個收費站即將回到北京時，卻發現，收費站平白無故竟然少了一個。

「咦？我記得去的時候明明有三個收費站。」師傅狐疑地摸摸理得短短的頭髮。等到我們下車用餐時，詢問了當地的居民，才獲得答案。

「欸！老鄉，請問一下這裡的收費站怎麼不見啦？」師傅邊吃著麵條，邊問起店家老闆。

「哪裡有什麼收費站？這裡沒有收費站的啦！」

「該……該不會……是遇見鬼了吧？」我在一旁聽了，支支吾吾地說出口，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的驚嚇也從昨天持續到今天。

「沒的事啦！絕不是遇見鬼，頂多是附近的農民自己私設的。」店老闆笑著說著。

「啊？收費站還可以私設？」我的嘴巴張得大大的。

「對啊！他們都將以前解放軍的衣服拿出來穿，並在路邊架設臨時收費站，來騙騙不知情的觀光客。」

「啊？您是說，那個崗哨、鐵窗戶、制服……通通都是假的？」才一個晚上的光景，那些崗哨、收費站台、鐵窗戶、穿制服的收費員，就像變魔術一般地通通不見了？

店老闆笑得很大聲：「沒錯，他們的手腳快地咧！」

我只能說，在不同的地區，真的不能用當地的習慣去評斷任何事情。而入境隨俗這句話，也自有它一番道理。